木芙蓉〈2011年秋攝於內溝溪畔〉↑

       她第一次看見那匹馬，是在街角的那家古董店。

       她不是古董收集者，往常經過時，最多也只是瞧瞧櫥窗的擺飾，然那一天，她一走出家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陽光從樹葉的微隙中篩在那家店潔亮的玻璃上，微風過後，圓圓的日影就在那裏欣然起舞。她出神地注視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推開那家店的大門。

        黑黝黝的煤油燈、在角落一隅訴說著古老的回憶；造型樸拙的古董相機，曾經記錄了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還有那些分不清年代的陶瓷碗盤瓦罐，錯落有致地排列著˙˙˙˙˙然後她看見了那匹馬。

       古銅色的駿馬，昂然像要奔赴一場神秘的誓盟。泛著微青色的身軀上，有著尚未揮去的塵土。會是跋涉許久嗎?馬首器宇軒昂，大張的嘴彷彿吐出了一聲聲嘶吼，頸部鬃毛細緻頤長，雙腳結實有力，前腳彎曲向前跨出，後腳踢向後方，尾巴向上揚著，多麼精悍健壯的一匹馬。她的眼光再也無法離開，似乎有種奇異的力量，讓她的眼波凝聚在那兒。

       她傾盡所有買回了那匹馬，把它放在床頭旁邊的書桌上。

       夜裡，她做了一個夢:

       一條小船停泊在江邊上，蒼茫茫的水面，偶而掠過一痕鴻影，蘆花泛白，楓葉染紅，一幅「楓葉荻花秋瑟瑟」的景色。

       寒風吹在她的衣衫上，飄成一個美麗的圓弧。

       他騎在一匹駿馬上，白如冠玉的臉，在夕照下更有說不出的英挺，佩劍的少年，志在四方，為了家園，將要馳赴沙場。

        她的淚眼婆娑，水中的倒影與她一樣顫抖著。

     「如果我有難，一定先遣這匹神駒來傳達訊息，然後我也會來尋妳，生生世世˙˙˙˙˙˙」

       他拿起馬鞭一揮，滾滾沙塵揚起，馬蹄聲漸去漸遠˙˙˙˙˙

       從睡夢中驚醒，她發現淚珠從腮邊一顆顆滾落下來。

       連續數日，她夢著那馬，有時向她飛奔而來，有時在她身邊圍繞不已，殘夢片片斷斷，更更迭迭，起伏不停˙˙˙˙˙

*                      *                      *                        *                      *

      那天，她才走進行天宮的地下道，就傳來一個聲音:「背米黃皮包的小姐，請等一下!」

    「小姐，妳臉色蒼白，近日運勢必然不佳，來˙˙˙˙˙」一位女相師，走了過來。

       平常她是不相信算命、紫微、卜掛之類的，但近日夜夢頻頻，她有試試看的打算。女相師對她的過去算得頗準，似乎她的未來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現在呢?她終於還是無法對女相師說出那些難以理解的夢。

        今日，她與朋友相約是要去拜訪一位藝術工作者的，這一耽擱竟有些遲了，她立刻急急趕路，一踏進那間工作室，更匆匆地直往裡邊走。一不留神，皮包勾翻了走道邊書桌上成疊的書籍，書籍散落了一地。她懊惱極了，迅速俯身準備拾起，打翻的書頁上，有一張圖片正巧撞進她的眼簾，是她書桌上那匹馬。

       她驚異萬分，捧著書籍的手不斷顫抖著，連圖片下方的文字說明也彷彿天旋地轉:

     「這匹青銅馬出土自東漢陵墓。據說這是盜墓者無意中發現的。雕塑樸拙無奇，雖未達藝術境界，卻有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這匹馬被發現與一位士兵葬在一起，連接馬的基座是一塊鑄鐵，鑄鐵下方刻滿了細細小小的字，敘述著雕塑著對一個女孩的愛，以及無法完成誓言的遺憾˙˙˙˙」

        她無法再看下去了，倉皇逃回家中。

       書桌上那駿馬發出神秘的光輝，她翻轉過來撫摸著那如針的細紋，伏在桌上痛哭起來。

*一篇舊習作，當年老師拿出一匹平凡無奇的馬，讓我們寫一個故事。發覺自己不論畫畫或文字素描都滿弱的。 當年的同學星散四處，老師也失去了聯絡。只留這篇習作，紀念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