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12 00:41:46檸檬熊熊

涼‧22歲生日賀文─涼龍‧前世情緣之皇城絕戀 * 10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
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詩經‧鄭風 出其東門‧佚名

看著桌上滿滿的菜餚,其實我真的無心進食。
畢竟剛剛…我重重地傷了一個女子的心。
然後忽然抬眼望見那盤窩窩頭,心中一暖,靜靜地慢慢地──
你恬靜的笑靨再次浮現在我的心頭,讓我安心也給了我溫暖。

拿起了一個窩窩頭下意識地放入口中,簡單的食物,卻有一種甜甜的滋味…
那是回憶的味道,與你分食那瞬間幻成永恆的的動人美好。
如果愛就是這樣,那我寧願為了你負盡天下人。因為我的絕情,就是對你絕對的專情,我不在乎有多少人來過又走過我的身旁,我想留下的就只有你。
現在想想,其實我也看過許多風采絕美的女子,但是奇妙的,我就只對你有感覺。
…現在再回想起初見的那一瞬間,我依然悸動澎湃不以,是你喚醒了我的心,燃亮了我眼前天地。
你淚光盈盈,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像是在對我訴說故事;你纖細嬌弱,抱擁懷中的身軀似乎仍有些驚懼顫抖;你清秀嬌嫩,真的如同來自天上的仙子,是不惹塵埃的無邪純真…
我在想,或許就是你本性裡那份溫暖與純真吸引了我,那是未經妝點矯作,最接近自然的美善…
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實我愛你不用多說什麼理由;無須去分析最初的心動感覺,只要對你的真心,我知道了,你懂得了,這樣就夠。

不要怪我太殘忍,不要再推開我…因為茫茫塵世,我只在乎你。
而我的愛,也只有你能帶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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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昨夜一場大雨之後,早晨的天空恍若水洗一般蔚藍明徹!要不是地上仍留有濕氣以及餘數殘存的水漥,沒有人會想到昨個夜裡曾經落下這樣一場兇猛急遽的狂暴雷雨。
然而這樣一個平凡不過的日子,卻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事態,攪亂宮中原本平靜安寧的氣氛──
一大早就有許多宮中的侍衛女婢們,竊竊私語地傳遞著一個他們親眼所見卻怎也難以想像的驚人訊息:
「廣淩宮中最淡漠沉靜的四皇子,今天早上駕騎著他的愛駒自外回宮…不僅如此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個絕美女子,而且那個女子並非早已訂結婚盟的舞衣公主…」
這樣的耳語一個接著一個,快速而誇張地流傳遍布著。僅只一個上午,幾乎皇宮之內各宮各苑的兵侍僕婢們,都已得知這個沸沸揚揚的最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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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典!大事不好了啦!剛才我聽敬多說…少…少爺?」宏亮的嗓音傳遍了整座廣淩宮,却在倉皇推開雕花木門窺見端坐在正廳座椅上的少年後,傻眼地收了聲。
「輝你怎麼了?何事如此慌張?什麼大事不好了?」涼平和和地微笑問道。一身已然換過的柔白色衣袍以及結於身後猶帶水氣的及腰長髮,看來涼平可能剛沐浴過後,心情甚佳。
「少…少爺你回來啦?」顯然還沒從驚嚇中回神過來,輝的語氣還是有點不太平順地結結巴巴。
「嗯…這幾天宮中沒什麼事吧?」沉穩恬和的儒雅態度,一如記憶中淡漠秀逸,仍是那個眾人眼中最令人安然臣服的尊貴皇子。
「啟稟少爺…一切都安好無事。」就屬主子你自己今天惹出來的事最嚴重了…無法說出這句心底話的輝只能強裝鎮定地回報著。

「右典剛被我請去蘭香苑幫龍一診視…雖然右腳扭傷的傷勢曾經過簡單的緊急處理,但還是要好好給右典看過才行…」不知怎麼的涼平竟說起龍一的事情來了,不輕不重的和和口吻像是報告又像在自言自語,原本在不預期之中看到已然回來的涼平就已十分慌張的輝,這下子更被涼平這樣的態度搞得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要緊張,輝,」心思細密又相處已久的涼平,自然一眼便看穿輝此刻心思,「你是想說今天早上我帶龍一回來的事情吧?我知道的,你和右典一直在幫我隱瞞這兩天的事,我真的很感謝你們…但該來的總是要來,我也好趁此機會跟舞衣說明解除婚約之事。」

像是被投下一顆砲彈一樣,輝被涼平的這一段話給炸得腦筋一片空白。
是的,先前輝跟右典還有宏宜在計畫這件事時,的確是刻意在為涼平隱瞞著他出宮的行蹤。畢竟皇子到了一定年齡之後是不能再這樣任意私自出宮的;不過一直以來廣淩宮訪者稀少的情勢反而在此時成了絕佳優點,再加上正值皇帝秋獮時機,舞衣又尚未回宮,在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輝便請了兒時友伴敬多幫忙,讓龍一跟涼平倆能夠順利地出宮,並嚴守此事不得洩漏…
他們以為藉著這樣的機會,至少應該能讓涼平如願認識龍一,也可以給他們一些額外的相處時間;待數日之後,內斂冷靜的涼平亦會在儘量不驚動眾人的情況下,從後門若無其事地回到宮中,這便是輝他們三人最初的完美計畫。
然而始料不及的是:涼平非但不是低調隱密,相反地幾乎是要將這件事讓全皇宮的人得知一般,從旁門直接帶著龍一回來。
方才輝也是在敬多那邊被告知這個消息之後,才大驚失色地慌張回到廣淩宮想跟右典說,沒料到却是直接見到惹出這個宣然大波的主角本人。

「少爺…你確定這樣做可好?」輝看著面前氣定神閒的少年,實在忍不住開口問著。
「如果是以前,也許我會按照父皇及太后的安排,迎娶舞衣就此一生…」語音稍頓,認真的語氣裡卻有著柔軟的深情,「可是自從遇見龍一的那一刻開始,我才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我已經了解,什麼是愛。」
涼平的眼神從窗外調轉回來,眉目清朗的漂亮眼瞳定定地望向輝,「我除了龍一,誰也愛不上;現在的我只要想到如果無法陪伴在龍一身邊,我便幾乎瘋狂,完全無法冷靜…其實比起右典,你應該更能懂得我的感覺的,不是嗎?」
輝沉默著,什麼也無法回應…
是了,怎麼可能不懂?畢竟自己遇上宏宜時也是這樣,就算為了保護他需要跟全世界對抗,輝也願意豁出自己的性命挺身而出!
而面前的涼平又何嘗不是如此?打破原本淡漠的個性,傾注一切只希望心上之人能夠更好,即使燒盡自己都希望那一點餘溫能夠讓對方溫暖──
他們彼此的深情有何不同?宏宜之於輝就如同龍一之於涼平一般,他們都讓自己相信原來這片天地間真有那樣一個人,可以如此輕易牽動自己的心魂,徹底讓自己瘋狂沉淪。為了對方,他們能夠變得比誰都還堅強勇敢,卻又比誰都來得更加脆弱失神…
回視著涼平的眼神,輝喟然的動容了;畢竟在感情的面前,他們都是一個只想保護陪伴在心愛之人身旁,深陷情網的平凡人罷了。

「少爺…我祝福你跟龍一可以一切順利,如果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力幫忙!」思臾片刻後再次開口,輝對於這個總是待自己極好,如同手足一般的儒雅皇子,由衷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謝謝你…也許未來還有許多困難會擋在我的面前,但我相信我一定可以跨越過去;為了龍一,這是我必須做到的!」涼平和和地笑了,秀逸俊雅的面容透露著無比的堅定與自信。
輝也笑了,縱使心中還是有著不安,一如方才被烏雲遮蔽卻又轉眼灑下耀眼金黃的陽光…然而面前少年那勇敢無懼的神色,就如同一日增長一歲一般,讓人再次驚覺感受愛裡成長那樣巨大又溫柔的真實力量!
(只願我們的感情順利平安…有朝一日,能夠有幸盼得心上珍愛之人,報還真愛相隨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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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凡塵俗事真就如此湊巧剛好,就在涼平及龍一歸返宮中的這天午後,舞衣也自尚書府回來了。
由於身為朝中尚書的父親身體已無大礙,所以舞衣也就趁著今日返回皇宮,然而原本愉悅安適的心情,卻不知不覺困惑低落起來──
只因步往所屬蘭香苑熟悉如常的沿途行徑中,隱隱察覺有無數如針刺般厭惡難捱的視線投射過來…想要找個人來詢問,然而平日僕婢稀疏的庭院簷道,今日却一反常態安靜清冷得連個人影也沒有。
只剩下那奇妙卻教人煩惡被盯稍的感覺,四面八方地暗暗匯聚而來。
帶著滿腹疑惑,舞衣發現原本身後低聲交談淺笑的侍女們也漸漸地沉默下來,只能強自鎮定地繼續走著,打算回到蘭香苑時再好好查問清楚。

就在接近蘭香苑主院時,舞衣抬眼方巧看見一抹淺灰色的素冷身影,從容迅速地從蘭香苑後方小徑離開。
(那不是右典嗎?)還來不及出聲攔阻,向來淡漠寡言的少年早已翩然走遠。
心中疑惑更深,舞衣略為心急地加快腳步回返蘭香苑,待身後宮女上前推開門扉,廳中竊竊交談的兩個ㄚ環像是完全沒有料到來人一般,明顯地受到驚嚇,定眼一看發覺竟是久未歸返的舞衣,更是驚惶得臉色一白,「參…參見公主…」語氣猶如驚弓之鳥,神色閃爍不安。

舞衣輕輕揮手示意她們免禮,一開口就是今日午后最困擾著自己的問題:「娟兒、巧兒,我不在宮中的這段日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回稟公主…宮中一切安好無事…」話語將盡,兩人之中向來沉靜乖巧的娟兒猶如搶話一樣先行回應著,只是那態度就像在強作鎮定那般。
「是嗎?巧兒妳說,」舞衣聽見這樣的回覆自然不肯相信,視線落在另外一個平日就活潑多言有如小麻雀的ㄚ環身上,「那為什麼今天回宮的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而且我還隱隱感受到有若被窺探的厭惡感覺?」
雖然舞衣亦為宮中受封的公主,但個性却跟其他女子有些不同,在溫婉有禮的舉止言行下,她則格外有種有話直講的真率氣質。
「回…回稟公主…這…這我們也不知道…」一向伶牙俐齒應答無礙的巧兒,此刻說起話來卻吞吞吐吐。正當舞衣打算開口繼續追問下去時,兩個ㄚ環低頭使了個眼色,一同應聲:「為了迎接公主回宮,我們先下去準備…奴婢告退。」
唯恐再被留下來查問一般,一雙人影就這樣匆匆忙忙地離去。
「今天是怎麼回事…算了,大家一路也都累了,菲兒妳幫我吩咐婉兒燒水,其他人都先下去休息吧!」回程途中的疲憊,讓舞衣一時也懶得探究下去。反正遲早總會知道的,還是先更衣沐浴洗去一身風塵吧!
「是,公主請好好休息,奴婢告退。」除了菲兒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之外,其他隨從女婢皆退下回到自己房中。

隻手托頭,舞衣坐在廳中圓桌前,似乎要將這些困惑的思緒放空一樣,靜靜地凝望著窗外那一方蔚藍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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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我回來了。」右典推開廣凌宮的熟悉門扉,精巧細緻的花木雕飾,天天觀看之後也不覺華美特別。
「嗯…怎樣?龍一還好嗎?」右典在前往蘭香苑之前,曾吩咐燕兒準備些東西讓涼平進食,然而桌上的菜餚好像沒什麼動過的樣子。
一看見右典進門,坐在一旁似乎正焦慮出神的涼平隨即出聲問道。倒是身後的輝一臉平靜坦然…
看樣子輝應該已經跟涼平說過今早的事情了吧!否則他不會是這樣安穩的神情。
「由於少爺的緊急處理,龍一傷勢並無大礙,礙於腳傷最近還是儘少走動較好,我已請宏宜多加幫忙,等下也會請他過來拿些藥材回去煎煮讓龍一服用,只要靜養幾日就沒事了。」思緒飛快地流轉之後,右典一如以往冷靜俐落地回覆著。
「謝謝,辛苦你了。」終於放心的神情,一時間軟化了臉上的眉目線條。
「少爺,方才我從蘭香苑回來時,看見舞衣公主也剛好回宮了。」語音暫歇,右典復又開口,將這個消息一併告知涼平。
其實剛剛右典離開時,眼角餘光已瞄見從外正好歸來的舞衣,然而由於自己實在不便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於是選擇匆匆轉身離開。

「是嗎?我知道了…」思索了一下,涼平再次出聲,「稍晚一點輝你陪我走一趟蘭香苑吧!我想趁此機會將該說的都說清楚…」
身旁的兩個人聞言各自愣了一下…看來該來的還是來了。
「是的,少爺。」輝輕輕頷首答應,英氣俊朗的素冷神情回望著面前的沉默少年。
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的涼平,仍然一逕望著窗外宮牆的另外一邊,心緒洶湧…
(這是屬於我的戰鬥…為了我們的未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為我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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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右典離開蘭香苑回到廣凌宮的同時,方才從舞衣面前匆忙告退的巧兒及娟兒一路表情凝重地竊語行進著。
「不行娟兒,我真的受不了了!虧舞衣公主待她倆那麼好,就算龍伊生來的確嬌美動人,她也不該做出這樣勾引四皇子的事情來!」快人快語的巧兒憤怒地說著。
「巧兒妳先別激動…這事有些古怪,畢竟龍伊向來深居宮苑極少露面,怎麼會有機會結識四皇子…」溫婉的娟兒思憶起印象裡那個一向低頭沉靜的纖瘦身影,不知怎地,即使從未直接接觸面對,但她就是無法對對方有任何負面情感。
「娟兒妳怎麼這麼說!兩年多前當公主從破廟中帶龍伊跟虹宜回宮,我們可都是在場的;今天這件事可也是眾人眼睛都看到的,怎麼可能還會有錯?」濃眉大眼的巧兒性子直烈,她跟娟兒還有菲兒三人都是舞衣從尚書府帶上來的,對於服侍已久的舞衣自是一片忠心,只聽她此刻繼續憤憤不平地說著:「如今她不懂知恩圖報不說,竟然還勾引公主的未婚夫婿,這真的很過分耶!」
「妳不要那麼激動嘛…」身旁的娟兒急忙安撫對方的情緒,她也了解這個相識已久的姑娘性子正直,對於不公平的事就是看不過去;更何況現在事件的主角還是她最尊敬的舞衣,巧兒自然更是氣怒攻心!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虹宜的關係,她不是不久之後就要嫁給輝大將軍嗎?那位將軍同樣是廣凌宮的人,一定是她從中牽的線…」巧兒低喃著,語氣一轉:「不行!我要去找龍伊,我要親自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欸!別衝動啊巧兒…」實在是攔阻不住,看來不管她說什麼巧兒都聽不進去!
「妳要不要去?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還是一臉怒氣正盛的表情。
「好好好…我跟妳去…別那麼激動…」唯恐巧兒的脾氣惹出更大的風波,娟兒只好無奈地跟上前去,希望到時多少能平緩一下情勢。
兩個清秀的姑娘,就這樣繞向蘭香苑後面的小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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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菲兒正在為剛沐浴過後的舞衣梳整著那頭散洩如瀑的秀髮,門外忽傳”叩叩!”敲門的聲音。
「公主,我先過去開門。」菲兒放下手中的梳子,輕聲地說完之後走到前方應門。
(這個時候會是誰呢?)由於出浴之後一頭長髮猶帶水氣,但又不好披頭散髮失禮於人,於是舞衣鬆鬆地挽住髮尾,秀氣地拿起鏡臺前的胭脂輕輕抿了抿唇。
「公主,是四皇子跟輝將軍來訪,我請他們在廳前等候。」入內回報的菲兒仍是一逕輕聲細語的嬌嫩音調。
「嗯,菲兒妳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舞衣緩緩起身,美好的唇角揚起一抹微笑。
「是,奴婢告退。」乖巧的女侍委身做揖之後先行步出內房,經過坐在廳中涼平及輝的面前時不忘做揖告退,兩人輕輕點頭看著她掩上木門離開。
不愧是舞衣最疼愛的近身侍女,良好有禮的氣質教養一如其主。

「表哥,難得你今日有空過來。」舞衣隨後自房中走出,沐浴之後的淡淡清香頓時流散在房間內。由於並無任何外人所在,所以舞衣便習慣性地直接以私下的親戚稱謂稱呼涼平,而輝也僅只是靜靜地作禮示意。
「聽說妳回宮了,所以過來拜訪。」淡淡的舒和語調,眼前的少年彷彿許久不見,但溫柔沉靜的氣質依舊,不…應該說不知為何感覺更加沉穩迷人了…
「聽說尚書前陣子身體微恙,不知目前可好?」還是一樣謙和有禮地應對。
「爹的身體已經好多了,謝謝表哥關心。」舞衣露出甜甜的笑靨說著。
「嗯…舞衣,其實我今日過來,主要是有些事情想與妳討論。」禮貌性地問候之後,涼平打算直接切入正題,臉上的表情也頓時認真了起來。
「表哥若是有事,但請直說無妨。」不知為何,舞衣靈靈地察覺四周氣氛突地改變,令她不禁微微收起笑容,回視著涼平問道。
「先前曾經與妳提過輝和宏宜婚約之事,如果可以…我想要讓他們早點完婚。不知舞衣妳意下如何?」畢竟宏宜是舞衣底下的人,總得要先問過她的意見。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喜事一樁,我自然同意。」舞衣望了望站在涼平身後的輝,後者濃眉大眼的英挺面容似乎因為緊張,有些冷肅僵硬。
「輝感謝公主成全。」舞衣只是輕輕地搖頭回以一笑。「不用多禮,我先在此向你說聲恭喜,只願你今後別待薄虹宜。」
「公主放心,輝此生絕不負宏宜,多謝公主。」清亮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的信念,舞衣想起那張有著水亮大眼的清秀臉龐,不禁有些羨幕起這樣的幸福…
調回目光望向涼平,舞衣不禁分神地想著:自己的未來可也能夠如此安穩完滿地交付在這個面若冠玉的秀逸少年身上…

涼平心安地笑了一笑,彷似已經解決了一件大事,然而淺淺的笑意忽又消逝,和和的聲音再次開口:「還有一件事…」
「表哥請說。」看著涼平有些遲疑不決的模樣,舞衣體貼地接口示意。
「很抱歉,我想與妳解除婚約…請妳原諒。」甜甜的笑容一時僵在臉上…怎麼也沒想到,身前的少年想要說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是我哪裡不好讓你失望?請告訴我我願意改進…」第一直覺就是反諸己身,舞衣努力地維持平靜開口,然而語調中些微的抖顫卻仍透露了心中的恐懼與震驚。
「不是妳的關係,真的,妳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女子…」涼平打斷舞衣的話,面前清秀婉約的女子彷彿用盡全力壓抑著內心波濤的思緒,但是涼平只能定定地望著她,無法逃避──
因為這是他的責任,儘管再可憐無奈也必須狠心地面對對方,只因他的心已給了另外一個人,而感情就是這樣殘忍的一回事。
若然一時同情,最後傷害的必然是自己以及所有的人。
「那到底為什麼?請你告訴我…」淚水終於還是忍不住落下了,舞衣哀哀地問著。
一直以來自己不就是他盟訂的未婚妻子,而這個貴為皇子的爾雅少年也一向謙恭有禮地對待自己?怎會在今天就被告知了這樣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真的很抱歉…是我愛上了別人,對不起。」涼平淡淡地開口,溫柔恬和的面容,如今看來卻是如此冰冷無情。
「那請你告訴我,那名女子是誰?」這樣的答案,不啻是在傷口上狠狠地再劃上一刀!這不等於告訴她:涼平從未愛過自己…
突如其來的告知,打亂了舞衣所有思緒!此刻她只想知道:究竟是誰,偷走了這個本應該是自己未來夫婿的少年的心?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緊閉的漂亮唇線終於再次發聲開口:「我愛的人…是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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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涼平及輝步往蘭香苑的路上,巧兒及娟兒也同時來到了龍一及宏宜所住的小房。
儉樸矮小的兩間屋房就像相偎一樣地並立在一起,位於蘭香苑後方的這裡,是跟其他ㄚ環女婢分開居住的地方。兩年多前自輝先帶著宏宜及龍一回宮之後,善良的舞衣便體貼地將這裡分配給他們:因為舞衣感覺得出來,這對內斂到近似對外封閉的主僕並不希望外界的打擾。
所以除了打掃蘭香苑等例行事務,龍一偶爾也會做些小點心送予舞衣品嚐,其餘的生活時間,他倆幾乎都待在這裡,除了近來輝及宏宜偷偷見面的次數比以往稍微頻繁了一些,或是龍一偶爾會到蔚映池走走,差不多可說是足不出戶。

所以對於巧兒及娟兒兩位姑娘而言,這也是她們第一次來到這裡。
「巧兒…我們還是回去吧…」乖順的娟兒並不想惹事,還在做最後的努力想勸身旁的巧兒離開。
「既然都已經來了,就不要害怕…反正她們也不會吃了我們,不用怕…」話說得十分勇敢,但有些畏怯環顧四周的模樣還有微顫的語音還是出賣了真正的情緒。
還有就是這位坦率的姑娘似乎真的是想得太多了…
「嘿!這邊沒有人呢…看看另外一間吧!」巧兒機伶地探頭從窗櫺窺視屋內,裡面空空盪盪的連個人影也沒有。
因為這裡是宏宜的房間,而恰巧他此刻正好往廣凌宮找右典拿藥材去了。
「娟兒妳看,終於被我找到了…」望著簡陋的小房中,那個此刻正背向這邊梳理一頭細柔長髮的纖瘦人影,巧兒壓低音量卻不掩興奮地說著:「剛巧虹宜也不在,只有龍伊一個人,正是最好機會呢!」
下一瞬間,巧兒便拉住娟兒的手腕,抬手敲了敲門。

“叩叩!”的扣門聲,打斷龍一出神的思緒,他疑惑地轉過頭慢慢扶著梳妝台起身。
(誰啊?)習慣性偏了一下頭,龍一緩慢地往門邊走去。
方才燒水讓自己沐浴之後,宏宜便說要去廣凌宮找右典拿藥材,應該不會那麼快就回來了…那還會有誰呢?
好不容易來到門邊,龍一朝內拉開了門,門後併肩的兩個姑娘,讓龍一有些疑惑地愣了一下。
似乎有些印象…應該也是蘭香苑內的其他ㄚ環吧!只是她們倆找自己有什麼事呢?龍一不自覺地微微皺起眉心,用困惑的目光望向來人。
「抱歉…我叫巧兒,她是娟兒,今天我們來是有些事情想要問妳…」看到面前龍一嬌弱柔順的模樣,不知怎的原本滿腔怒火的巧兒不禁放低了音量,高張的氣勢也霎時消減了不少,幾乎可說是平順地對龍一說著:「方便讓我們進去嗎?」
或許是看出來人並無加害自己的惡意,龍一抿唇微笑著點點頭,側身讓她倆入內。
環顧潔淨簡陋的房內,除了梳妝台上那本詩經還有梳子,就只有原本冰冷的傢俱擺設,巧兒及娟兒沒來由地心頭又抖震了一下──
好樸實的姑娘啊!這樣的房設幾乎比她們都來得清簡,然而身後那個身著粉紅色絹衣的小巧身影,卻足以讓這間小房整個燦爛生輝!

龍一緩緩地掩上木門走回小小的圓桌前,示意她倆坐下之後自己才跟著落座,清亮的水眸眨呀眨地直望著兩人,似乎想知道她倆來找自己的原因為何。
被這樣一張清純到可說是脫俗絕世的面容凝望著,就算是女子也忍不住出神面紅。然而一心護主的巧兒並沒有忘掉原始目的,只見她稍微清了清喉嚨復又開口:「我想…妳應該就是龍伊吧?」
沒有說話,只是微笑地點了點頭。巧兒這才想起:面前這位姑娘是無法言語的。
「兩年多前舞衣公主從破廟裡將妳跟虹宜兩人帶回,我跟娟兒也都在場…妳還記得嗎?」龍一又是淺淺一笑後輕輕彎身回禮,眼光裡有著滿滿的感激。
「既然妳還記得公主對妳的恩情,為什麼還要勾引他的未婚夫?」面前姑娘頓轉怒氣的言語,讓龍一只能瞪大雙眼,完全無法反應…

看著龍一一副完全不知所以的模樣,娟兒拉拉巧兒的衣袖,接著開了口:「龍伊啊…難道妳不知道今天早上帶妳回宮的四皇子,就是早已和舞衣公主訂結婚約的涼平世子嗎?」
轟的一聲,龍一的腦袋裡就像被丟下一顆炸彈一樣,所有的念頭都在一瞬間被炸得粉碎…
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既不能搖頭,也不能點頭…什麼都無法做的,龍一只能傻傻地盯著面前的兩人,然而視線卻又像空茫地越過她倆,落到一個無人可知的虛空之中。
「不管妳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從今天早上開始已經傳遍了整座皇宮,而舞衣公主方才也已經回宮了,遲早這件事總會被她知道…」巧兒發現,面前的龍一已然失神…顯然真如娟兒所言,對於涼平的身份應是全然毫不知情。
「不管如何,我只想來這裡告訴妳:請念在舞衣公主對妳的好,不要做出讓她傷心之事…妳長得真的很美,但我想妳也該明瞭像我們這樣身份的人,是不該妄想能有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命…除非日後世子有意納妳為妾,那就另當別論吧…」
不知是同情還是憐憫,巧兒深深地看了龍一一眼,放柔了音量拉著娟兒起身:「抱歉今天來此打擾了…」
彷彿兩人忽然的動作才又令龍一回神意欲跟著起身,娟兒笑了笑,搖搖頭說著:「妳腳上有傷吧!不用多送,我們自己離開就好…好好休息保重自己啊。」兩個姑娘們又輕輕點點頭,這才一起推門離開。
仍舊坐在椅子上的龍一,還是只能傻儍地望著前方──
那出神而空茫的視線,彷彿靈魂早已抽離,在這邊的,只剩一具再無所覺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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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一我回來了,這是剛煎好的藥,等涼一些再慢慢喝…」不知道過了多久,宏宜熟悉的低柔聲音打破房內的沉默,他自行推開了門,將一壺剛煎煮好的藥材拿了進來。小心地用巾布包覆把手倒出一碗黑稠,那種中藥特有的濃郁氣息霎時充滿房間。
像似沒有聽到宏宜的話一般,望著面前那碗不斷冒著熱氣的苦澀液體,龍一竟然傻愣愣地伸手就要將它拿起…
「龍一你怎麼了?有沒有燙到?」看到龍一的反應,宏宜這才察覺到不對!連忙拉起龍一細瘦的手腕,略略加快腳步帶他到外面將雙手浸泡在冷水當中。
秋末傍晚的氣溫,讓桶內的水更顯冰冷。然而龍一既不覺得熱痛,也不覺得低寒。
反正最痛的地方也沒有人看得到;破碎了,流血了,也不會有人發現查覺…

「龍一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宏宜驚慌地將龍一抱在懷中,近午回來時看他一切都還好好的,怎麼自己就離開一個午后竟會變成這樣?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動作,龍一只是傻傻地蹲在那裡,看著自己泡在冷水裡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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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浸泡過冷水片刻,宏宜才將龍一扶進房內,仔仔細細地為他雙手上了藥然後餵他喝過藥之後,黑夜已再次籠罩這片大地。
這次不敢再離開龍一太久,宏宜連忙回到房中拿了一些窩窩頭等存放乾糧,不消片刻又回到隔壁房中。
看見宏宜拿回的置放在盤中的窩窩頭,龍一似乎又有些出神了…只見他慢慢地吃過一個之後,宏宜再問龍一便搖搖頭拒絕了。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又呆坐了好一段時候,直到夜色漸轉深沉,龍一才表示他想要上床休息了。
「不如今晚我過來與你一起睡吧!」害怕龍一不知道又會出什麼事,問又問不出來,宏宜望著恍若已然回神過來的龍一,還是擔憂得不敢離開他半步。
淺笑著搖了搖頭,動人的水眸盈盈地回視著宏宜,就像保證著自己已經沒事了一般,復再認真用力地點了點頭。
「龍一你真的沒事,不用我過來陪你…」彎月般的漂亮眼瞳含藏笑意,彷彿一切只是宏宜自己在大驚小怪而已。
「好吧…如果有事你一定要叫我喔…」將龍一扶到床上躺好,為他細心地蓋好棉被,「好好睡,晚安。」
龍一一如以往對他柔柔一笑,然後才乖順地閉上了長長的眼睫。
離開前不放心地再次看了一下床上安躺的人兒,見他平平靜靜地準備入睡,宏宜這才吹熄了桌上的燭火,輕緩地帶上木門回房。

就在宏宜離開之後,床上的龍一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動作仰躺著…只是長長眼睫緊閉下的淚珠,卻一滴一滴地滲出落下。
緩緩滑過眼角,再沒入長髮不見。龍一並沒有伸手擦拭,只是讓淚水就這樣安靜流下,越顯兇急的清淚就這樣成串地漫延過那張清純嬌麗的臉龐。
若不是那樣的淚水,會以為床上的人兒此刻正在甜甜的夢境中飛舞翱翔。
然而掩藏在心中的,卻是無人能夠觸及了解的心思…

(因為我愛你,真的很愛你,只想陪在你身邊保護你…)
(但是我只請你相信我,給我一些時間…)
(我只求你留下來,留在我的身旁不要走…)
那些曾經被誰說過的溫柔話語,一句一句如烙印般在腦海中閃現不去;還有那張線條恬和笑容純真的俊秀面容,定定凝望著自己那雙恍若海天般令人安心的眉眼目光,唇形美好的粉色唇瓣,以及情深到近乎癡傻…那顆讓人不得不動容的心…

像是終於忍耐不住,龍一翻身向內把身子緊緊地蜷起,將無法吶喊的心痛還有淚水全埋入臉龐下的被子中…沒一會兒被單已被眼淚濡濕一片。
(為什麼要說愛我?為什麼要讓我背上這樣的錯?為什麼是我…
真的…如果重來一遍我寧願我們從未相遇過…真的…別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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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蘭香苑回來之後,涼平跟輝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即使回到廣凌宮之後,涼平還是一語不發,臉色十分凝重。
感情及命運,或許就是世界上最殘酷又最無奈的東西。不是努力就一定會如願獲得,不是致力就一定能扭轉改變。
只因這都是這個世間未知又無法被安排料想的無常。
可是沒辦法,為了龍一,涼平只好選擇傷害舞衣。愛情比戰爭還殘忍,不是傷人就是被傷,而心靈上的痛楚,有時往往比肉體上的疼痛讓人更加深刻難捱。

「少爺…天色已黑,你多少吃點東西吧…」看著桌前又被重新更換過的菜餚,涼平望了一下,最後只拿起窩窩頭,靜靜地吃著。
他不會知道,同一時間在宮牆另外一方的龍一,也正吃著這個他們曾經一同分享的食物。
看著這樣的涼平,輝和右典又不禁憂心了起來:這失神的模樣,就跟先前如出一徹。只是這次,原因似乎不太一樣…
先前是相思折磨,如今是婚約退解,然而最終的理由都是相同的:就是愛情。
涼平從沒後悔愛上龍一,只是他明白,他的感情路也注定走得比別人更加辛苦。
畢竟感情就是這樣,並無捷徑可取。如果選擇舞衣,當然一切就會簡單許多,但是他知道這一生自己活著再無意義;所以就算再艱困,他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捍衛這份感情,守護龍一──
因為他只愛他,就是這一份愛,至死方休,值得所有所有。

「今天你們也累了,早點下去休息吧。」空氣像被凍結一般凝滯住,在用餐之後夜色漸深時,涼平起身對輝及右典說著,隨即轉身走向房內。
「少爺請好好休息。」兩個人完全無法再說什麼,只好輕輕地掩門告退。
「結果你們今天去蘭香苑之後,情況如何?」在走回自己房間的簷廊上,右典開口問著身旁的輝。
「公主答應了我跟宏宜的婚約,然而聽見主子接著說要退婚時,只是不停的哭著。」輝深深地皺起了眉,就算不是自己最愛的人,卻還是不免心疼。
沒有任何男人會捨得看女人哭。因為在他們心中,女人是水做的,而男人勇敢拼命了一輩子,最笨拙的,就是不知道該如何止住一個女人的淚水。
「看來…只能說是情劫。」右典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只說了這一句話。
皎潔的月光下,傷心人注定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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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平回到自己寢房之後,先是走到自己的檀木書案前,一如先前溫柔地凝望著牆上那幅丹青畫像。
清純動人的面容,纖瘦嬌柔的身型,還有那雙恍若含藏天地間所有故事的盈盈眼瞳…
撫著畫中人兒的臉龐,彷彿思念之人那令自己眷戀的溫度,便會暖暖地暖暖地傳入心上。
涼平輕輕地笑了,這一次他不會再落淚:因為接下來,他要靠自己去面對阻擋在他面前的一切──
因為龍一,這個此生唯一真真在乎的戀人,只有他能讓自己產生這樣對未知人生的勇氣與力量!!


(原來…愛一個人到了底盡就是這樣的感覺…
龍一…龍一…
生願同伴,死願同塚,我的靈魂注定追隨著你不分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