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學生已跟我敲定五月上旬會舉辦畢業晚宴暨謝師宴，邀我出席。

這一批學生，和我教的第一批畢業生不同。第一批人數少，課是最好上了。第二批是整百人的班，要帶著他們一同嚼先秦哲學，還真的不容易，然而從討論課以及網路forum的表現來看，同學們還是認真的。

這一班，多才多藝，有舞、武林高手，有樂塔樂團，更有文學創作的能手。偶爾在課堂上還能收到學生帶來的鹹金桔茶、洋參須、蜂蜜水。雖然說著：”多沖的，沒人喝，就順手帶上。給你潤潤喉。”
能教到他們，結下這個緣，也許是我的福氣吧。

依稀記得，最讓同學們不感興趣的課題是儒學，也許在四書課時已了解一二，更有人因儒學妖魔化而對它唾棄。這是我最大的挑戰。然而，卻有同學對《樂記》大感興趣，更深深體會到樂教的可行性。

有同學說老莊的課題救了他的命，讓他走出人間的無助。

有同學說墨子的課上得最好，談著互惠互利的概念轉換，說著墨學批儒的立論根據。

有同學說名家最有啟發，最有創意。白馬非馬、堅白離指出事物言論的約定俗成將讓人在不同的理解層面進行辯駁，適合在廣告界里混飯吃。辯到最後，最終似乎回到莊子所言的孰是孰非？我更笑答是佛學的五蘊皆空。

有人說韓非的法術勢最為厲害，玩味著”權”與”術”的關係。

有同學就儒學的課題與我展開了討論。
有些班受了上一堂課老師的氣在我課上忿忿不平。
有些同學在課堂呈現的同時也把周公請來。
有些同學在呈現時私會周公，一覺醒來還理直氣壯地向呈現的同學發問。
有些時候在課堂上，同學每人發一根棒棒糖，大家一同含著糖果上課。

一個期中考讓學生在背後咒我不下十次，更氣煞得想去打小人。期末成績出來，不少人喜出望外地說”沒想到會拿這麼高的成績”。
有學生很感動地說了謝謝。
有學生自我”臭屁”地說老師重視吸收多少不重視成績多高。
有同學更說到我讓他們又愛又恨。

同學計算著我每堂課在白板上敲了幾下，更在堅白離的課堂上引白板為例。
有同學說我聲量太大，不適宜用麥克風，甚至在隔壁班都听得到我的聲音。
有同學問我為何上課都滿面春風似的。
我說難道要愁眉苦臉對著大家嗎？
有同學問我為什麼服裝的顏色總是那麼深沉。
我說做人要低調一點，沉一點。
有同學問我為何有時故作憂鬱。
我說你試著從十二點一直講課講到六點，看你會不會累到憂鬱。
有同學問我為何會喜歡這種學科。
我說它讓我貼近生活。
有同學問我，為什麼總是喝白咖啡，有同學問我為何喝茶都喝烏龍。
我說這是一種生活享受。
有同學問我為什麼跟文青老師常常有說有笑。
我說你們恨不來的。
有同學問我為什麼可以那麼長氣，同一個概念要重复說幾次。
我說我肺活量大，怕你們听不懂，就多灌幾次。
有同學問我如何有效記住每一句原典，上課時可以朗朗上口。
我說把原典結合自己的生活去思考，就能拉近距離。
有學生問我寫白板時可不可以不要使太大的勁，他們擦白板時很辛苦。
我說當我講課太投入的時候，還是辛苦你們了。
有同學問我幹嘛要背禮運大同與周易卦序歌。
我說卦序歌轉運避邪。禮運大同可以訓練你的韵律。
有同學問我什麼时候帶他們去中國自助旅行。
我說有機會的。

~~這一切標示著他們對我的認識。

上星期，回家慶祝母親節之餘，也出席了這一批學生的畢業謝師晚宴。這一場晚宴，深深讓我感受到系主任所講的兩個無悔之一──對學生的無悔(另一個是對自己孩子的無悔）。看著他們在玩樂中仍對師長尊敬，看著有同學把我課堂講的知識化成生活來與我耍嘴皮。這一種溫馨的感覺，是我始料不及的。那一段的疲憊付出，是無悔的。

那一天晚上，老師們彷如明星般到處被學生拉著合照，被同學拉上舞台一同跳舞，被同學邀上台唱歌。看著好些平常在課堂是沉默不語的學生，在晚會上好動的一面。看平常穿得樸素的學生，搖身變為美麗動人。這一班，還真深藏不露。

雖然坐了十二小時的車，這一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