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父親故里的住址是：河南省孟州市東小仇鎮雷圪塔村。我不在那兒出生，既使襁褓時，父母親曾抱著我回江西南昌母親的家;但是在台灣成長的我，每次填寫籍貫“河南孟縣”時，我的感覺都是全然的遙遠和陌生，其實自己心裡早就接納了：我的原鄉就是宜蘭縣羅東鎮鍾山新村

　　民國七十八年父親回到河南的故鄉，滄海桑田世事多變；親兄弟相逢見了面老淚縱橫，在祖墳變成了田地裡，尋不著自己父親、母親埋骨的地方，不禁痛哭失聲！隔了兩年，父親與同村湯傑叔叔一同再回家一次後，就不再回去了。然而，每次父親談到老家時，會告訴我一些透過湯叔捎來的訊息，眼神裡總是抹上一層濃濃的憂愁，不知是否感慨兄弟親情日漸稀釋的悲哀？抑或是遲疑日薄西山何時還再能回來？唉！真的！不知道父親心裡頭還有多少埋在深處的苦楚？

　　民國三十五年，國共兩軍對峙戰火風雲一爆即發的前夕，曾回河南鄭州分別見了兩位弟弟（當時大弟有女友）還將財產託付大弟處理。
在我說故事之前，容我簡介大叔、二叔的家庭狀況。
大叔，兆祿，農人；小父親三歲，有二子、長男成立，次男成庒，均自立門戶在家鄉種田。
長子成立，育有一男一女，兒子保國已婚有一女，定居孟州市，女兒君霞亦出閣得一女。
次子成庒，經常在外地打工，育有三女，君君、情情、閃閃。君君招同村湯君為夫婿，得一女雷雅心。
二叔，兆信，務農；小父親六歲，有一子。
獨子建軍，媳婦司素梅，育一女，單名“蓬”，定居鄭州市。建軍在白云機電股份有限公司任業務員。
大叔、二叔已告老休養，大嬸、二嬸均年逾花甲，兩家媳婦也都是來自農村的婦道人家。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千禧年也飛馳而過！隨父親回江西掃墓已過了十三年了！這次我和內人邀請父親一同展開計畫已久的探親旅遊之行，就是2004年暑假回大陸中原河南探親後再出遊的尋根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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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香港轉機飛河南鄭州，成立父子，建軍夫婦四人親臨接機，逕至送我到新開幕河南中州假日飯店（Holiday Inn）晚餐、休息住一宿。次日車程三小時抵孟州，先安排旅店後，趕赴孟州市中醫院探望中風住院無法言語的大叔，見了面只有默默地祝福。在醫院裡等候的大嬸、成立和他的兒孫，成庄（在新疆打工）的太太、女兒也都在病房見面了。建軍（工作未能來）的太太素梅帶著高二的女兒“蓬”，是日相約午後到旅店談話。

　　第三天早餐後出發，約車程二小時半抵雷圪塔村，哇！除了大叔、成庄和建軍三人，親友都回來了！挨戶到小叔、成立、成庒家中小坐片刻；村子裡走動時順道至湯家探訪，看看村外田園莊稼。所有的致送禮物、聊天談話，有如例行公事行禮如儀的進行，過程中內人負責拍照留念，我看著白髮蒼蒼的父親在親友簇擁下，歡笑喜氣中介紹我和內人讓親友認識，我彷彿是動物園裡聚焦的貓熊，只想離開前完成父親無法獲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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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陸十年文革，嚴酷傷害人民感情，造成人民精神空虛，雖然中國內陸的水利交通建設已非昔日吳下阿蒙！父親前次回家時，還是牛車輾轉的黃土泥地已鋪上了水泥，在農村不遠的附近看的到火力發電廠的兩座大煙囪，還有隱密飛彈基地的導航通訊設施，年輕人已普遍使用手機，但歷經整肅清算鬥爭，社會價值的錯亂，百姓的心仍然沒有復原。
我仍然敏銳地嗅出父親眉宇間的疑慮，對此現象我極感興趣，這一趟回來，心裡早已決定要注意全程應對進退的細微末節以一窺端倪才不虛此行；先講二則關於尋思質疑的故事，做為例證。

　　　《故事一》
　　　　在孟州旅舍裡，第一次見到建軍的女兒“蓬”，是她母親素梅帶
　　她來見我，要我提供些未來升學的意見，素梅和父親、內人在客廳另
　　一邊泡茶話家常，這一端我和這初次見面安靜的女孩談話，我坦白的
　　說明自己並不瞭解這個議題幫不上忙時，她靦腆地告訴我：「沒關係
　　，我感冒了。」面對眼前這滿腹心事欲語含羞的高二女生，於是我請
　　她喝阿里山茶潤喉吃一些我帶來的台灣特產和送給她我隨身攜帶的文
　　具用品時，告別時交換通訊地址，我收取了她神情愉快的在我記事本
　　上留下父母親的連絡電話和公司住址，輕鬆愉快的喝過了下午茶。昨
　　晚在中州假日飯店晚晏時，我也同樣地邀請素梅留下電話和住家地址
　　。
　　　　隔天在小叔的家裡，建軍因公事沒回來，素梅告訴我叔叔耳聾，
　　嬸嬸鄉下人不會講話，一伙人無話可說只有安靜的看她在窄小的廚房
　　忙著切水菓端來客廳，只有孫女雷蓬在送見面禮給叔嬸時，微笑的神
　　采一瞬而過，拍照時遠遠的躲開，眼光斜斜地瞪視著她堂伯成立。室
　　內安靜寂寥的空氣都凍僵硬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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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記事本有留下她母親寫的司素梅、建軍、住家地址、電話
　　和（雷蓬）親筆簽名二字，同一張的背頁，這孩子寫著她父親在鄭州
　　的工作地址－父親的名字卻是趙建軍。

　　　　2004年8月20日我接到一封來自鄭州的航空郵件，是建軍的女兒寄
　　來的。
　　　　三張信紙裡流露了許多感情，其中有一段寫道：「說一些有點叛
　　逆的話，我很討厭這個社會，走到哪裡都是勾心鬥角，讓我真的很厭
　　煩，這次跟你們回孟州看望爺爺奶奶，這幾個小時裡，我竟然聽到雷
　　成立伯伯說我爸爸的不好，我當時很生氣，真想上去評評理，但他是
　　我的長輩，我不方便說什麼。後來我在想，大家都是親戚，幹嘛做那
　　些勾心鬥角的事。父母從小教育我要以誠待人，父母與別人打交道也
　　總是以誠待人，從不佔別人的便宜。連親戚之間都為了遺產勾心鬥角
　　，那更不用說不認識的人，不是朋友的人，那麼中國何時能飛黃騰達
　　。我知道這些情況不可能沒有，但最起碼近親之間和朋友之間應該是
　　以誠待人。我是一個未成年人，不方便說些什麼國家大事，只是作為
　　一個公民把心裡一些對社會不良現象的看法和你們說說。」
　　信末最後一句是用英文做結語。署名 ‘趙’蓬。

　　　　《故事二》
　　　　進成立家的時候，入大門穿過院子先看到農用拖拉機，客廳牆面
　　還貼著我在台灣家人的生活照片，想必是父親託付湯叔帶來的成果展
　　示！成立的太太、兒子、媳婦、孫女都到齊了，父親和我、內人也都
　　在客廳。
　　　　我開門見山的對成立太太說：「不知道稱呼妳堂嫂或弟妹？」
　　　　她笑著回答：「哈哈！成立本來就該當是你大哥的呀！」
　　　　我意有所指的說：「成立和成庄二兄弟已分家各立門戶了，但我
　　看的出來，爸爸和大叔都挺照顧老大最多的囉！」
　　　　保國的媽大聲的說道：「當家的聽到沒？快拿證明出來呀！」
　　　　我附合著直接指示顧盼自雄的成立：「你聽到了…快把居民證取
　　來証明！」
　　　　接下來，我對大家宣佈：「真的！恭喜成立大我一歲！我大叔真
　　有福氣，年紀小我爸三歲就已經是曾祖父了，國保的女兒都七歲了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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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看到這一幕，沈穩的眼神早已了然於心。昨天我聽到素梅說
　　：「成立是大嬸帶過來的孩子。這兒本是大叔的家，現在孟州住院的
　　大叔，出院後就會回到鄰村大嬸的娘家。」

　　　　2004年8月28日，湯叔捎來了成庒大女兒君君的信，其中有一段
　　寫道：「大伯您托那個湯家爺爺捎來的照片及信和五百元錢俱已收到
　　，媽媽說其實您這次能回來家鄉就已經很難得了，我們沒能為您做些
　　什麼，您卻又捎回來什麼所謂的“見面禮金”，真的是受之有愧，不
　　好意思啦，我的爸爸是個極誠實的人，就是因為太老實，所以不會做
　　生意（總是怕別人會吃虧），只能幹些出力氣的活兒，這次經人介紹
　　去外邊打工，其實並不太費力氣，可是卻又受不了一個人的冷冷清清
　　，也迫不及待地想回來家呢，這次您回來沒能見到他一面，我爸爸也
　　覺得很遺憾，再見面不知又到何年何月了。」
　　　　　　　　　　　　　　　　　　　　　　　　　　您的姪女君君
　　　　　　　　　　　　　　　　　　　　　　　　　　　　04.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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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節前夕，父親告訴我二叔去年初就走了，兆信叔寂然無聲的
　　模樣，讓我想起了成立、成庄和建軍三兄弟，不禁又回憶起；那年離
　　開老家雷圪塔的時候，親友與村政委幹部雷志超（曾任副鄉長）與我
　　們話別，爸爸將借閱的韓愈傳記還了他，把彙編家譜參考用的簡歷資
　　料袋取回時說道：「雷家的祖譜修編好了就寄一份給我！」 我知道；
　　結束了這趟尋根之旅，爸爸不會再回來了！心裡帶著遺憾默默無言。
　　我的故鄉—河南孟縣！再見了！
　　　　當天一行三人整理好心情帶著兆星姑姑（蘭英）北京的信息繼續
　　既定的旅程，驅車南下渡黃河到洛陽過華山遊西安，暢遊中原的古老
　　歷史遺跡和百姓的生活態度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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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三月十九日看電視，中共總理溫家寶在中外記者會論及兩岸議題，回答台灣問題時吟詩以對「歷經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這時不禁想起靦腆的趙蓬；那封信裡英文寫的結尾句：「Last, I hope you are not only my uncle and aunt, but also you are my best friends」。
　　兆信叔永別了！從此就和不解與怨懟說再見了！上次我倆叔姪會面時，竟然沒說一句話！失去了惟一的機會是我心中永遠的遺憾！

後記：寫這篇團圓歸鄉（三）的過程中，面對桌前、地面一堆的文稿、信函和照片，常不知如何是好時，往往不自覺掉入神思恍惚的狀態。
哇！終於透過文字和圖像貫穿了空間和時間，連結了上一代和我的基因血統！同時，父親和我的議題也迎刃而解！再次謝謝內人，她陪我走過雷圪塔，停格鏡頭見證了這一個過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