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計畫-(貳拾)
天空降下了陰雨。
阿鳳一個人躲在街角的行道樹後抽著煙,他的衣服已經濕濡。他在這埋伏已經好一段時間,他並沒有辦法知道福伯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遠遠地看見福伯搭乘的那輛車轉進這條巷子。他丟下煙,走向福伯將要回到的那棟房。
他一步一步向前,車子漸漸和他拉近了距離。然後又再超過了他,從他眼前轉進那即將濺滿血的車庫。
阿鳳距離那個看門的兄弟只剩下三步。兩步。一步。
阿鳳的手伸向外套下藏在腰際的槍,這樣的舉動在兄弟眼中是十分明顯的攻擊訊號。他必須十分迅速。
阿鳳的指尖才觸及冰冷的槍身時,負責看門的兄弟早先一步冷不防地向他開了一槍。 被看穿了嗎?阿鳳倒在地上,鮮血不斷冒出。
福伯的臉出現,帶著鄙視的笑容。好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似地。
福伯大笑起來,一旁的人遞給他一把手槍。一眨眼槍口便直對著阿鳳,他想要掙扎卻毫無辦法使上任何的力氣。
就要這麼結束了嗎?福伯扣下了扳機。
阿鳳驚醒過來。他滿身汗涔涔地坐在床上,床單已經濡濕了一片。
四周一片昏暗,他不知從什麼時候便睡著了。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滴,手直摸著在夢中被打中的地方,彷彿還正發著痛。太過真實的惡夢。
阿鳳到浴室沖著冷水澡,想要洗去仍留在身上的感覺。在這個季節裡頭過於冰涼的冷水讓他的頭腦清醒了許多。
要是真的成了夢中的那個模樣,可就玩完了。
阿鳳感覺到了一絲對於死亡的恐懼。在即將動手之前彷彿信心全失。不管怎麼壓抑,他會在那喪命的念頭不斷冒出。
但他卻不得不去做。事到如今都已經這個地步,他的親人都死光了。
福伯也執意要將他斬草除根。唯一的方法就是他早先一步將他殺了。
阿鳳直盯著流入排水孔的漩渦思考許久。深怕事情的發展不如他所預期。深怕他的惡夢成真。
阿鳳早早就來到了那個街角等候,外套下的腰際插著兩把槍。身上的斜背包裡頭則是裝滿汽油彈。這天對他而言或許是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但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時他卻十分平靜,跟他父親死前的眼神一樣,似乎對一切都已經坦然面對了。
為了不讓自己的臉顯露出來,他戴了一頂壓得低低的鴨舌帽。阿鳳並不清楚福伯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等著。
然而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畢竟有時會見到福伯那裡的兄弟們來來回回地經過。他必須緊繃著神經留意四方。只要一有閃失被發現,那麼便會功虧一簣。
況且現在警方也鎖定了他,好像總是有許多雙眼睛正盯著他。講著手機的上班族女性、停下機車手上拿著披薩盒的外送人員、甚至提著鳥籠出來溜達的老頭,都有可能是警方喬裝的人馬。
福伯的座車在街角出現了。阿鳳認得那車型和車牌。他和計畫中的一樣開始朝福伯的公寓移動。他開始轉換心態,殺手的心態。他要將一切會動的東西都殺光。
福伯的車超越了他,阿鳳的餘光瞄到車裡頭只有兩個人。一個小弟開著車,福伯正坐在後座。
這對他而言有利不少,如此在門口需要解決掉的只有三人,包含福伯在內。順利的話事情可以更輕易地解決。
隨著愈加接近福伯的公寓,阿鳳身體中那股充滿仇恨的血愈加沸騰起來。距離看門的兄弟只剩下一小段路了。但他還不能拔槍,得要更近一些。他全身的肌肉開始緊繃,腳步在不知不覺中稍微加快。
接下來就等福伯的車轉入車庫,一切就要開始了。一場血淋淋的戰爭,而阿鳳期望的是一場屠殺,他要將他們都殺光。
然而就在這當下,兩台鳴起笛的警用機車從後頭追上,攔下了福伯那輛車。似乎是因為剛才他們在路口紅燈右轉。
福伯的車停了下來。兩名警察下了車走上前,敲了敲車窗的玻璃。
該下手嗎?如果就這樣拔槍對著玻璃窗裡頭的那張臉猛開,勢必能夠輕易地將福伯幹掉。
現在多了兩名警察。礙事的傢伙。如此貿然行動的話只會讓事情更加難以收拾。但如果不出手,下次肯定就不會有這麼容易殺掉他的機會。
阿鳳掙扎著。他必須下重大的決定,然而他並沒有時間可以思考。他無法思考。 開槍?還是放棄? 坐在車子裡頭後座的福伯離他愈來愈近,開車的兄弟正跟警察周旋著。他看見了福伯的耳朵,他的側臉開始清楚,以及他對警察鄙視的眼神。
阿鳳距離他的仇人福伯已經剩下不到三公尺的距離。
就在阿鳳走到距離福伯最近的那一刻。時間彷彿凍結了一般。該死。天殺的福伯,就他媽的正在他的眼前。
整個世界就像是慢動作播放一樣,然而四周的聲音都被抽空。沒有鳥叫,沒有警察和兄弟的對話,剩下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以及他眼中的福伯。
扣下扳機吧。就算有警察那又怎麼樣。 阿鳳想起他之前早已殺了一個刑警,現在再多殺上兩個也是沒什麼差別的。反正他終究會死,但在死之前他一定要殺了福伯。他要直接朝福伯開槍。通通都殺光。
阿鳳直盯著福伯,就在他準備掏槍之際,他撞上了離開崗位前往福伯那負責看門的兄弟。
整個世界瞬間又回到了正常的速度運轉著。
福伯的身影被那個上前處理的兄弟完全遮蓋住。
被撞到的兄弟無意的咒罵已經引起了警察的注意。阿鳳反射性地趕緊別過頭向前,他不能被發現,不能被警察發現,不能被兄弟發現。
從房子裡頭走出更多兄弟往警察處聚集,阿鳳不得不放棄。
他埋頭快步向前走,深怕自己在這時被發現。等到他回過神來時已和福伯的車拉開距離,兄弟們正和警方大吵著。
天大的機會稍縱即逝。
憤怒充滿阿鳳的腦袋,他怨恨自己到一個極點。他怨著自己沒有早一步衝上前開槍,就算自己死了也沒關係,至少在死前他可以親手將福伯給幹掉。
阿鳳兇惡的眼神嚇得經過的路人都退避三舍,離他離得遠遠的。此時的他正顯現他從龍叔那傳承到的霸氣,以及無法掩蓋的怒火。好像要把每個看見的人都殺光似的。
阿鳳走進間便利超商買煙,他需要東西使他冷靜下來,他需要呼出他的怒火。收銀台前排隊的年輕人聽著耳機搖頭晃腦地嬉鬧著,他想將他們都殺光。
巡邏的員警在店外頭的巡邏箱前停下,阿鳳緊張地隨手抓了一旁的雜誌起來佯裝看著封面,遮掩住他的臉。要是這時候被發現蹤跡,那麼一切就玩完了。
輪到他結帳,正要簽寫巡邏單的警察接到通電話正在講著。他丟了煙錢,想趕緊離去卻被店員叫住。
「先生,那本雜誌還沒付錢。」 阿鳳發現手中的那本雜誌,會意過來,他這時不能引起任何太過令人注目的事情。
阿鳳問了價格,丟了過多的金額之後連找的錢都不拿就匆忙離去。離去時警察仍背對著他講著電話。
媽的!早知道當時就開槍把他給做掉了。
阿鳳回到旅社的房間後開始後悔。他緊握著拳頭,握著的是滿腔怨恨。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而流出血來。
就算是死了也沒關係,當時應該要開槍的。開槍。開槍!開槍打爛福伯他媽的那張臉!阿鳳他所憎恨的仇人現在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在他戒備森嚴的堡壘裡頭喝著茶。
阿鳳不斷地搥打著浴室裡頭的水泥牆,甚至用頭猛撞。他的額頭上湧出一絲血,橫畫過他極為扭曲的臉。
阿鳳認清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他確實是失了手。
而現在警方掌握住了他的資訊,或許他的畫像或是不知從哪取得的照片正在警方手裡流傳。他的風險增添了不少,要繼續行事下去十分困難。
阿鳳瞄見他無意買回來的雜誌封面,是一個打扮得奇形怪狀的樂團主唱。封面上說那是龐克風,剃得只剩下頭頂中間三指寬的頭髮染了詭異的綠色,搭上一副太陽眼鏡。或許連那個人的爸媽都無法依封面上的照片認出那是他們的兒子吧。
這個辦法或許可行。走到了這一步阿鳳已經幾乎無計可施。如果只是戴著壓低的鴨舌帽和口罩遮掩,這反而會讓他行跡看起來更為可疑。
但如果將自己弄成封面上的那付德行,那麼應該還會有一絲機會才對。況且,他還沒聽說過哪個龐克造型的兄弟。警方應該也無法聯想到才對。
阿鳳認為他的時間應該也所剩不多了,警方可能很快便會找到他的藏匿處。他這次一定要取福伯那條狗命。他決定就這麼一試。殺人的龐克頭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