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5-21 17:36:00aRthuR

南方大陸錄 - V



上次從雪梨搭”Countrylink”到布里斯班時坐的是夜車,傍晚出發、到達時已是翌晨五點。兩市雖在同一時區,然雪梨因緯度較高(注意,是南緯),實施日光節約時間,故回程有多兩小時的錯覺。也因日班車乘客較少(可能沒什麼傻瓜像我一樣願意把白晝浪費在車程上吧),票價打了六折、且只停靠大站,不過塞翁失馬,比起去程所見盡是一片漆黑,這次就不會再錯過難得的日間景緻了。下車時天色才慢慢暗了下來,但也只好背包行軍夜遊雪梨先了。

由於前晚只睡了三個小時,一上車就直禁不住疲憊,終於撐著聽完兩張CD後睡著了,迷濛中到了一叫”Grafton City”的大站,趕緊把握時間學其他乘客跳下月台抽菸,巧遇坐我身旁一位看起來像拉丁裔的先生,並向他借了火。由於車上我一直戴著耳機,所以唯一交談的機會就是坐靠窗的我必須重複底跟他說同樣一句”Excuse me!?”。錯過了午餐時間,故強睜著眼等熱食部車廂re-open的廣播,後來買了份chicken rolls、meat pie,還有一杯比T.G.I. Friday’s——全台北市最難喝的——更「馬尿級」的咖啡,沒辦法,這澳客跟老英一樣只懂喝茶吧。

頭上掛著”audio-technica”「鐵三角」銀色超大型太空寶寶耳機,震動著”Red Hot Chili Peppers”的《Californication》,此張亦屬”Road Trip Themes”經典級的佳作,情緒渲染所至,發呆底什麼也不想,就把頭斜倚在車窗上,讓眼睛的失焦,出神地看著遠方景色的變換。濕潤的雨林、灌木叢,乾燥的緩降平原上黑底發亮黃底反光的牛隻,農莊旁狂奔的馬群,湖泊、一樣長滿茶樹,草木不生的沙漠、壯麗的山嵐、千年等待的休火山,棕櫚灘、傷心的公路上兀鷹啄著袋鼠的乾屍,鐵橋、山洞、又叢林灌木… 就像一張重複播放的影碟,向後捲動湍飛的佈景,像要洗去你所有什麼似的,怕我就像那野台上的布袋戲人偶,一道光線下來,身體就一絲絲剝離、變成懸浮的粒子,漸次”fade out”掉了。

我又想起了當初在Brisbane Transit Centre寫的第一頁手記,求好心切的老毛病又挑起了龜毛多慮的劣根性,在受限的預算以及難得的假期裡,隨心盡興了無遺憾的願景如今已被證明不切實際,或許這就是人生的真諦、「阿甘」(Forrest Gump)媽媽所說的那一盒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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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ustralian Road Signs


要不是旋兒託我多買一些那黃色正方型的塑膠牌,我還真不知道這也算是澳洲的名產。

在往機場的路上他就指指車後蝴蝶窗上吸了個黃底黑色圖文的小飾品,上頭寫著”KANGAROOS NEXT 10 km”,中間一個跳躍袋鼠的翦影,簡單俐落的線條、頗具巧思與創意。他就說那是澳洲特有的路標,要我幫他帶一些回來以謝他接送之恩。到了這兒我纔發見,不管是國道省道還是鄉間的小路上,就三步一小塊、五步一大支的「注意動物」告示牌林立,兼具交通安全與環保意識。

”LIZARD NEXT 2 km”、”NO SWIMMING SHARK”、”KAOLAS NEXT 15km”等,雖書同文、車同軌,但這路標卻是尺寸各異惹人會心、峰迴路轉出奇不意。商家為了撈它一筆,當然腦汁絞盡、坐收漁利了。T恤馬克杯貼紙書籤、貼的掛的吸的還有冰箱磁鐵,這還版權所有、翻印必究呢。

這片南方大陸何其有幸,天降那麼多國寶級的神奇動物,當然政府的腦筋也轉得快,大發交通環保財。那天我們開車從Gladstone南下,路上才看見一個”KOOKABURRA NEXT 2 km” (也是澳洲國寶「笑翠鳥」),轉眼就差點撞上了一隻。Amy並說,前一陣子她班上一個韓國「田僑仔」,開著他們高麗棒子最驕傲的” Hyundai Coupe”疾駛在往北到大堡礁潛水的路上,突然衝出一隻比人還要高大的袋鼠,碰底一聲巨響,以為誤闖侏儸紀公園,結果袋鼠當場暴斃,他車門也給撞得稀巴爛,除了板金大修所費不貲外,還不知道要賠國家多少天價。

在台灣中橫就不會發生這種奇人異事,黑熊跟帝雉都已然瀕臨絕種,壓死的也只有蟾蜍跟流浪狗。


01/14/2000, 15:48, on the day t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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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夜未眠


雪梨市在奧運開跑前,儼然是地表上最大的建築工地,到處都是鐵皮圍籬、鋼筋水泥,跟十年前大興捷運的台北有拼。我在中央車站的地下道大迷宮裡走了半响,最後出來跌坐在”Elizabeth St.”行人道上。爬進了一家中東老闆開的便利怪商店,買了水、菸,就賴在店門口動彈不得了。打開手機撥了電話回Brisbane給老蜜報平安,才掛上就有個天兵從台北打電話來劈頭就問「你在哪裡?」,呿!又是一患週末無聊手機症候群。

「到底是軟弱還是太懶惰?一個人單槍匹馬闖蕩的時候並不多。是背太重?沒車坐?是地方太大走不動?還是怕這美麗又危險的城市深夜問題多?快快攔輛計程車、到”Kings Cross”走一走?」這自閉兒又在自言自語唸饒舌。

同英文比我還破的巴基斯坦司機比手畫腳了半天,他跟我說”Hard Rock Café Sydney”正趕在奧運前重新裝修,六月才會” resurrection”,我這纔懊悔當初在黃金海岸的”Surfers Paradise”沒多買一些印有城市名的紀念品,改明兒個再去”Planet Hollywood”好了。

過國王十字路口,見一”Coke”大型看板,才知這南半球的小型”Las Vegas”就在眼前了,四目所及,盡是燈紅酒綠聲色犬馬、酒池肉林藏污納垢啊!司機說這雖然高級餐廳林立、藝術家雲集、觀光客追求娛樂冒險刺激,但畢竟治安也有死角,這裡盡是毒品娼妓犯罪的溫床,建議我還是不要單獨下車,走馬看花即可,下次再結伴來看名聞遐邇、便宜又大碗的”table dancing”好了;又道「費茲洛依花園」(Fitzroy Gardens)雖有熱鬧週末市集、世界各地”backpackers”也都會聚集在維多利亞街之間的青年旅館——一床只要十幾塊,十分便宜——,但他也常常載到丟行李的人,建議我還是回海德公園(Hyde Park)南側去投宿比較保險。

在”Wentworth Ave.”上隨意選了”Sydney Central Private Hotel”,此間也是家頗詭異的旅店,樓下櫃檯的老闆躲在鐵欄杆後,大理石檯上還有手掌一般大小經年裡外交換物品摩蹭的橢圓形凹陷,害我以為進了當鋪。石砌的老舊建築看來頗有歷史,不過也是個超級大迷宮,房裡電視、冷氣、浴室都沒有,卻有一台冰箱跟三張床;茶壺裡空空如也、又只好摸黑到公共浴室喝自來水,右邊臼齒蛀的酸痛、腹部也開始滾動。浴廁裡髒到不行,只好蹲了馬桶「擦板得分」,索性澡也不洗了。

回房拉了又推上斑駁黃漆的木框玻璃窗,街上莫名其妙吵了起來,概附近中國城的老廣跟人起了衝突,樓下停了堆引擎隆隆的” Subaru Impreza GT”、”Mitsubishi Lancer Evolution V”跟”Honda Civic”,不時還有呼嘯而過的”Porsche 911 Turbo”,車裡還傳出震天價響、不曉得是黎明還郭富城所唱惹人胃疼、「咚呲咚呲」的「港浩」舞曲;怕待會兒一個不小心擦槍火拼被流彈所及,趕緊關窗拉上綠色絨布還帶花葉浮雕的厚重窗簾,矇頭睡去。


01/15/2000, 4:53, at the hotel, 被身上一百零八顆紅豆冰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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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ocks


或許昨天過勞所致,醒來時竟已是午後時分,若要去「圓形碼頭」搭船到北岸的”Homebush Bay”作”The Olympic 2000 Site Tour”則已然晚矣,只好先去別處溜躂溜躂了。往西走向中國城,竟有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大概第一天到雪梨時在這兒走怕了吧。見一「朱媽媽臺灣小吃」,二話不說,就立刻進去飽餐一頓,聊解”home sick”,雖明天即要返家,然已忍不住「三週不知台味」之苦了。

順著”Sussex St.”北走轉”George St.”到跨港大橋下的「岩石區」(The Rocks),架著帳幕阻擋艷陽雨露的週末市集一路開張,衣飾器皿、二手舊貨,琳瑯滿目、眼不暇給也。

”Argyle St.”到岩石廣場交接處有一頗具規模之”Sounds Australia”唱片行,舉凡流行、古典、爵士、原住民音樂兼有之,但一張CD皆要三、四十塊,遂只挑了幾張當地的「農民音樂」(Hillbilly;美國鄉村音樂傳入後發展取代澳洲拓殖時期歌謠的樂種)、以及原住民文化的影音商品(概由如國家地理協會所製,經過蒐羅採集、系統整理而來,且售價稍低、市場定位及行銷策略上明顯異於一般流行音樂)。

「阿吉爾中心」的高檔藝匠手創品、”Weiss”裡黑白基調的時尚設計、”Done Art & Design”超酷T恤背包、「鐘塔廣場」的原住民藝廊,皆讓我流連忘返、只看不能買。

華燈初上,決定步行過雪梨天文台、延「達令港」(Darling Harbour)返回市中心去。途中見到許多年輕的東方面孔,清一色雪白襯衫、灰色褲裙、黑色皮質書包的貴族學生,此地高樓林立,裡頭各式美其名”college”、”institute” 之語言學校一個蘿蔔一個坑,裡頭又多少泅泳渡洋、灑盡白銀之留學移民者築夢於斯焉?

經皮爾蒙橋(Pyrmont Bridge)跨過卡科灣(Cockle Bay),特異奇趣的單軌電車(Monorail)恰巧像個可愛小老頭般慢慢轉彎經過頭頂上,讓我想起捷運木柵線過科技大樓站的那個恐怖彎。舉起相機對焦,見車內靠窗乘客三兩揮手招呼比”YA!”,我以微笑回之,真想也上去搭它一趟觀光觀光。更聽聞當有大船入港時,此橋將從中間斷開、向兩邊旋轉以利水上大物通行,心中煞是憧憬能一躍而上親臨此景。

在卡科灣碼頭邊、港岸節慶市場露天雅座櫛比鱗次,索性點杯cappuccino小坐,順便閱讀剛剛一路上蒐羅而來的各式DM,設計、印刷甚是精美,但多摻雜猛男波女的”model posing”圖照,金玉其外的故作姿態令人發噱。席中播放也堪屬澳洲之光”Kylie Minogue”的浩室舞曲,港灣清風撫面、眼界開闊,故也放下品味堅持,入境隨俗底隨著節拍抖動腳盤了。

建築設計造型頗奇特的雪梨會議中心與展覽中心在黃昏的燈色中煞是華麗動人,旁邊就是「奧運之旅」的起點——角力與拳擊的競技場了。東側土姆巴隆公園(Tumbalong Park)是一片大到不行的綠地,旗海飄揚惟不見青天白日。坐臥其上的遊人或為野餐休憩、與前來掠食的大群白鴿倒是相安無事、和平共處。位於其中的「誼園」(Chinese Garden),為紀念新南威爾斯省與廣東省締結姊妹省而派遣中國設計師規劃修築的江南式庭園。我因其必須付費始得入內參觀而只在門外徘徊留影,碰巧遇著一對從黃金海岸脫隊溜來觀光的台藉夫婦要求幫忙照相,見我以閩南語對之煞是驚訝,以為我「一塊落落」之春風少年兄為乃當地人,我笑嘆概因浸淫此地過久,並領他們至中國城外、書有「澳中友善」的牌坊下分手。


01/15/2000, 22:30, at the hot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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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多即因昨日與「奧運之旅」失之交臂而在潛意識壓力中驚醒,換上輕便跑裝即從海德公園西側朝北奔去。途經馬丁廣場(Martin Place)行人徒步區、多曼廣場(The Domain)裡黃色砂岩築成維多利亞式的省立圖書館,頗有置身倫敦的錯覺。

我將視線鎖定雪梨歌劇院為標的,深怕一不小心就會失了方向底jogging前去,穿過皇家植物園,截至「馬奎理夫人角」(Mrs. Macquarie’s Chair)小歇,旭日照射下還帶光暈的殼形歌劇院、雄偉跨港的「大衣架」鐵橋與靜謐的港灣盡收眼底,雖已是一身臭汗淋漓,但覺雪梨市民真是幸福,這一路早中晚景色各異,能信步穿越這都市之肺、鋼筋水泥外之綠洲而吸氧吐碳,殊是徜徉久居此城之一大樂事也。

抵達圓形碼頭時正巧差一刻八點,纔覺我已慢跑縱貫整個雪梨市區,原來它似不及台北市面積的一半。而當我氣喘吁吁底詢問船家morning tour開否,他老兄竟答以預訂人數不足、入不敷出而準備取消,我頓時啞然失笑、搥胸頓足,因另一船次的下午一點我已必須登機去矣。

傷心至極底由”Pitt St”直下中心商業區(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不過這時我心中已全無逛街購物的閒情雅興了,更別說乘高速電梯直上304.5米的雪梨塔(Sydney Tower),去它旋轉餐廳東眺太平洋西望藍山、南看臥隆港北觀棕櫚攤了。反正此區古味建築最多,我就如洩了氣的皮球,在聖安德魯大教堂、海德公園軍營(Hyde Park Barracks),回走澳洲博物館、雪梨鑄幣博物館(The Mint)與新南威爾斯美術館之間,「自暴自棄」底滾動。

回旅館時超過十點的”check-out time”,行李已被亂收一通進了”lost & found”,真是世故冷暖啊!我遂要求進房檢查遺漏順便更衣,深覺福無雙至、回家最實在,纔下樓攔車直奔機場趕另一個”check-in”。

登機之後未見約同來去的Annie,帶著這廿天以來的酸甜回憶、複雜心情昏睡而去,主意返抵桃園機場入境大廳,我當俯身跪吻家鄉的土地。


01/17/2000, 02:11, half aboard & half home sweet 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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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ostscript〉


As soon as I have found my Muse

It will be a love story... for she will be my heroine for all time

and her name will be... Sara.

“What country friends is this?”

“Australia”


~ from the movie:《Shakespeare in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