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2-22 00:49:27梅子

【閱讀傳播】純文學與大眾文學




 在之前,我曾經試圖想要從傳播的角度來看待純文學與大眾文學的問題,但是那次的書寫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後來我時常把這問題放在心中,時時刻刻的想著,決定今晚再來挑戰一次。

 一般人提及純文學都會覺得是比較冷僻的作品,是比較少人會懂得欣賞閱讀的,因此會有那種純文學都是屬於小眾的,比較沒有人在看的。而大眾文學之所以為大眾,就是閱讀者廣,比較暢銷的。因此會有那種以銷售量來看待純文學和大眾文學的想法。不過也有那種,在書架上比較容易在純文學區找到的書籍是暢銷書籍,例如說朱少麟的「傷心咖啡店之歌」就常常會引起爭議。而其他的分類法,例如以作者分、以書系分、都不能完整並清楚的說明兩者的分野。

 一般而言,純文學和大眾文學最基本的爭論點就在於文本的部份,這也是我論述的著力點所在。從符號學來看這兩個文類,就可以很清楚的發現,這兩個文類所使用的符碼是不一樣的,簡單一點來說,這兩個類型的用字遣詞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Bernstein曾經提出了一種符碼的分類方式:精緻符碼以及通俗符碼。一般通俗符碼使用的辭彙較少,結構也較簡單,較為口語化,也因此它的社交功能比較強,比較可以用來凝聚社會關係。就像我們口語的文字使用一定比我們寫作時的用字要來的淺顯易懂,因為這是要與人溝通用的。所以通俗符碼通常會用在描述比較具體的、特定的的事物,它仰賴的是人與人之間共同文化經驗來傳遞的。

 而精緻符碼則不同,它的句型用字都比較複雜,粗略一點來想精緻符碼的意思,就是指它可以用在書寫上,它比較抽象,也比較不容易預測使用者的語彙選擇,它強調的並不在於普遍的溝通性,而是在凸顯個人性,強化個人情感有別於其他人。我們如果要向別人解釋我們個人的特殊意願與想法時,通常都需要用到精緻符碼。一般而言,精緻符碼的使用是要透過學習的,在日常生活中並不總是那麼容易學習到的。

 舉例來說:一般我們看到牛,最常說的可能是:「是牛耶!」,再精確一點來分可能會以性別來分,是公牛或是母牛,或是以大小來分,是大牛、小牛、老牛,這些牛的用法人心目中都是好理解的印象,說出來並不會遭人以奇怪的眼光看待。但是若將永夜天之前所提到的用法用在日常生活中,看見牛便說著:「啊,公牛為牡,母牛為牝為牯,小牛為犢。」相信大家很快就會走掉了,並不太想多理會說話的人。前面提到的公牛母牛小牛等,都是屬於通俗符碼,它建立在一般的共識上,所以提及便能理解,但是若是隨口便將牡、牝、牯、犢、脫口而出,沒有經過解釋的話,便無法理解。這類基本上都屬於精緻符碼,是要靠學習才能理解的,一般我們在學校所學的東西,大部分也是屬於精緻符碼。

 所以將精緻符碼和通俗符碼的觀點放入純文學和大眾文學,就不難看出兩者的區別以及為什麼會一個屬於小眾,一個屬於大眾了。大眾文學之所以為大眾文學,就是因為它的文字能夠為大家所理解的,容易和讀者產生共鳴,再者,我們有時候會說一些書籍是不需要花大腦的,這是因為它的文字很淺顯,它的故事情節是我們一般人所能預料的,例如一般的言情故事,愛情小說,都可以想像故事的情節為何。我們因為預先已經知道故事可能的走向,便產生了一種安全感,知道故事不會脫出自己的想像太多。

 而純文學它的用字比起大眾文學自然是深一點了,例如它可能會寫到:「這便是整件事的濫觴了。」一般人若是沒有學過濫觴一詞,也許就無法猜測這是什麼字,但是若是使用「這便是整件事的開端了。」「這就是整件事的一開始。」一般人都好理解。

 當然如果只是用字來看待純文學和大眾文學,也未免太少了一點。也有那種是純文學系列的但是用字是淺顯的,因此若是只單看用字遣詞還是不夠,還有內容的深度以及玩味度,這也是精緻符碼所能夠耍弄的招式。剛剛說過了,精緻符碼的使用是要凸顯作者本身的個人性以有別於其他人,因此還有個現象可以觀察的是,在純文學的領域裡面,我們較常會提及作家及其作品,以其他們所開創的文風。例如張愛玲的小說,例如三島由紀夫的小說,例如卡夫卡的小說,例如……當我們提及作者的時候,心中會有一股微妙的,這種文類就是擁有這種風格的想法存在,當後人的作品一旦擁有了這種味道,一般人就容易說他/她是學誰誰誰的。純文學的作者都會樹立屬於自己的風格。但是大眾文學則並非如此,他們因為較常使用通俗符碼,使用一般人都知道的故事情節,因此很難以顯現出個人的獨特性,例如我們很難去注意到這麼多的網路作家、這麼多的言情小說的作家所出的書籍,彼此之間有什麼特殊的區隔性,甚至連作家名字一下子就忘記了。

 純文學的想像力和理解力是要花點力氣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有它獨特的價值與意義存在。

 大眾文學和純文學基本上的文類不同,但是並非這麼的涇渭分明。就將它們兩個想像是一條水平線上的兩個極端點,而書籍就在這之間排列著順序,有些比較傾向純文學的,有些比較傾向大眾文學的。純文學的內容因為使用比較多的精緻符碼,所以它得花力氣來閱讀,來理解,而大眾文學的比較不需要這麼的勞心勞力。

 或許有人要問,那種是屬於純文學類又賣的好的又要怎麼解釋呢?就我自己的觀點,我覺得它在字詞方面,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是在語詞當中慎選出通俗符碼但是又能不失它作品的玩味程度。它的文義比較屬於開放性的,供給不同的讀者有不同的想法,在文字中的使用也比一般難讀懂得純文學的文字多了給一般讀者解釋的地方。

 例如傷心咖啡店之歌裡吉兒和小葉解釋如何讀書這件事情的最後,吉兒和馬蒂最後的對話:

   「小葉最近很不好受,是吧?」吉兒問馬蒂。
   「是。情緒不太穩定。幸好有妳這樣教導她。」
   「沒什麼,朋友的義務吧了。」
   「說真的,我覺得妳疼小葉,對旁人我就看不出妳有這樣的耐心。」
   「小葉她很可愛,」吉兒緩緩吐出煙,又說,「也很可憐。」
   馬蒂並沒有答腔。吉兒的意思,盡在不言中。(頁177)

 原本故事到這裡即可以換下一個章節,吉兒的盡在不言中,我們讀者應該都知道這意思。但是朱少麟在最後又加了一段。

   小葉是傷心咖啡店裡,另外一隻養馴了的孤單愛情鳥,甘心永遠踞守在籠中,早已放棄了飛翔。那個籠子,是海安。

 這一段可加可不加,但是加了便讓故事脈絡比較清晰一點,也比較不會讓讀者想到別的地方去,這就是我所謂的,解釋性的文字。一個純文學的作品要親近讀者,這點或許是不能少的,另外,在故事中所提及的一些精緻符碼若是能不妨礙閱讀的進行,也是可以被一般人接受的。例如村上常提到許許多多國外的東西,音樂、物品等,即使我們不了解,也無礙於我們閱讀的前進。只是若是真有人能理解,便會產生與一般人不同的感想,也更貼近村上一點。若是有人能懂朱少麟筆下所謂自由的印證,能懂她故事裡所提及的一些哲學思想家,那麼對於這本書的理解與感受也會異於一般人。文本的開放性廣,便可以讓不同的人玩味出不同的感受,這是我的看法。

 以上是我從傳播符號學來解析純文學和大眾文學的不同。

 最後我想說說一些和上面不是很相關的,我覺得一個作品之所以能夠感動人,取決於作品本身與讀者的貼近程度,若是讀者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倒影,發現作者居然能將自己心中那種悠微的,不可言喻的部份給清楚的表達出來時,我們就容易投入作品中,並與之產生共鳴。若是這個共鳴的成份越高,漣漪的範圍越廣,就越能引起許多人的閱讀。

 對我而言,純文學和大眾文學並沒有孰優孰劣的分別,它們對我而言有著不同的功用,我也有怎樣也回收不了的言情小說,也有那種看到一半就再也看不下去的純文學的書籍。有時候,我就只是想要放鬆心情的去閱讀,去好好的隨著書本、小說或是電影大聲的笑盡情的哭,但有時候也會被書中的那種深邃的,幽暗的文字深深的著迷,不一樣的書籍有如不一樣的營養,五味雜陳總是比較豐富的,只是看我當下比較偏好哪種口味的食物了。

 傳播功能之一是要將文化與價值得以持續下去,以及它應該要保留一塊地方是不受商業利益的影響,不受外力的干擾,也就是保有批判的空間存在。就這點來看,傳播就擔負著維護文化的使命存在。或許對許多人來說,純文學是無味的,但是它有它一定的文化的使命,它也刻劃了一個時代,和展露出一種文學的可能性風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