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07 00:56:59李小泰

亂寫筆記56.曾經有你

56.

曾經有你。



頂著大太陽跨進了交大門口,看到中心前面已經排了常常一條人龍,不禁縮了縮脖子。怎麼回事啊,不是說一點半才開始繳交志願卡嗎?看來穩是被聯招會誆了。

「唷,小泰,你也來啦。」

往出聲處轉頭看去,是F,留著一頭個性亂髮的F。看他也還喘著氣,應該也是剛剛才到吧。三步併兩步的穿進他旁邊的位置,不顧身後兩人尖銳的白眼。管他的,不然排這麼長的隊伍沒同學聊天的話豈不悶死。

「插隊不好喔。」F擺了一副老大哥的模樣來教訓我,只好當作沒看到繼續裝傻。「別說這個啦,你打算要填哪裡。」我迅速的轉移話題。

「這嘛,東吳法律系囉,你呢?」他問。

「輔,輔大吧。」輔大這兩個字說得萬分心虛。要不是考前香油錢投了不少,好不容易數學神來一筆污了個八十五,憑我高中數學五個學期不及格,最後一個學期老師放水...要考多爛就能考多爛,哪還擠得進輔大的邊?

「是嗎,那加油。」F笑了笑說。嘿,其實他一定是對我幹在心裡口難開吧。畢竟他在學校的成績比我好上太多了,如果不是在最後關頭數學大出槌,要上國立大學可是十拿九穩。

F停止討論關於志願的問題,轉過頭去跟女朋友說起悄悄話。說真的,F在學校是個超級乖乖牌,每次大家一起在高談闊論有關於女生的事情,他總是厲正言詞的說:「讀書啦!交什麼女朋友!」現在考完試終於解禁了,他挑的女孩一定也不差吧。心裡也不禁替他高興了一下。

順著隊伍緩緩的前進,一一將志願卡繳交出去。F對著我笑了一笑。是吧,總算放下心裡的那顆大石頭了。

「接下來要去哪裡?」走出中心,我問。

「不曉得,」他看看了女朋友,傻笑了一下。「隨便逛逛吧。」

「那,bye。」

揮揮手,向兩個不同的方向走了。我並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看見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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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的下午。剛剛辭掉了家裡螺絲行的工作,窩在冷氣房裡混吃等死。一切都那麼的平靜,就像往常一樣。唯一不尋常的是,已經兩天沒生意的手機居然在這時響了起來,按下ok,打手機的是W,正要告訴我一件,悲劇。

「F.出.車.禍.了」

抱著安全帽打算全速飆到湖口,卻不清楚詳細的路。催著老媽送我過去,她卻說她也不知道。手忙腳亂的問好了路,終於跳上車子順利出發。

彷彿察覺到手新不尋常的出汗,老媽將冷氣開到最強,不斷說話安撫我不安的情緒。途經省道十字路口,看到一家人拿著牌位走在路邊,好像頭上被誰狠狠的敲了一記。

「天啊。」媽低語著。

我知道,事情可能已經往最壞的地方發展而去。



不安的步入醫院大廳,慢慢的跟W走到急診室旁的長廊。一個一個同學頹喪的靠著牆邊倒下。正當我想要開口詢問現在的情形時,W開口了。

「待會要燒香。」

崩了。



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們之中,從來沒有。但它就是這樣發生了。發生得如此突然,淚線已經無法用理智去抑制,短短的幾分鐘,彷彿流了一輩子的眼淚。世界真的停止運轉了,那一刻。

我曾經以為這世界是公平的,以為,只要是好人就會有好報,壞人則終嚐惡果。但我錯了。上帝或許存在,但祂卻在這一刻放棄了F,一個十九歲的有為生命。

乘著電梯下到地下二樓,顫抖的接過點燃的香。心裡仍抱著一絲無用的希望,希望這只是個惡作劇,希望F仍會在這時打開門大喊一聲:「Surprise!」

「明峰,高中同學都來看你了喔。」

伯母輕聲換著F的名字,就像他還在的時候一樣。嘴裡喃喃念著: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早就走了呢,我們不是還要到你的外宿套房串門子嗎?

將香插好,伯母不忘叮嚀著大家:「大家以後騎車...要小心...」

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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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著柱子坐在醫院外頭,迎著略嫌悶熱的晚風,整理思緒。閉上眼睛,腦海中突然晃過,我與阿廖,F,在公訓活動參觀木柵動物園時,擺著「林」與「旺」的嘴型跟大象合照的蠢事,彷彿才是昨日。伸出手,似乎仍可以拉住什麼;睜開眼,卻什麼都沒有了。

坐上老媽的車踏上歸途。腦海中,F的最後身影仍然歷歷在目。夕陽一樣耀眼,卻少了一個欣賞它的人。他就這樣走了,走出我們的生活,不再存在。但我們也都知道,他也將永遠存在,存在於,我們的記憶裡。






後記

民國八十九年八月二十一日,一名叫做蔡明峰的十九歲青年喪生於一場死亡車禍中。身為同學的我們,是不敢,不能,但必須承受的。我們所能做的可能有限,但我想,起碼要盡我的棉薄之力,寫篇東西來表示些什麼。在書寫的過程中數度因為情緒激動而幾乎無法繼續,終於還是邊掛著眼淚邊拖著筆勉強完成。在打成文章的過程中,又再遭受一次次精神衝擊。身為同學的我們都如此傷懷了,更別提家屬們會有多麼悲痛。而在必須忘卻傷痛,繼續前進的現在,我仍然要說:峰哥,我會永遠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