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16 08:52:25廢墟

霧中風景

劇情敘述姊弟兩人從媽媽口中構築了自己素未謀面的父親的形象,相信父親在德國生活,儘管這是母親不忍扼殺純真想望的美麗謊言,他們仍信以為真,每天到火車站前去觀望火車的駛近駛離。觀望著朝往德國的火車駛離月台,彷彿也載負著他倆的心,共赴那遙遠、虛妄的父親的懷抱。晚上,每當燈光盡滅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姊姊便講著創世紀的故事安慰弟弟,好像說著:「沒關係喔!世界就是在一片黑暗中誕生的,所以沒有什麼好怕的,總會光明的。」有一天,姊姊真的帶著弟弟上了火車,踏上了尋父的旅程。

他們在旅途中遇見了火車上的查票員、火車站站長、協尋走失的警察、幾年未曾見面的舅舅,他們衡度著所遇到的大人為自己的父親的可能性,因此結果是一再地失望。他們從警局裡奔逃出來,路上的大人宛如雕像般地仰望著降下的雪,是如此地了無生機,就像被抽去靈魂的軀體,畫面裡唯一活生生的是拼了命想要逃離現實世界的姊弟,兩個人在為初雪所點綴的街道上奔跑著。後來,他們遇上了街頭表演的藝人奧瑞斯提斯,他也是唯一真心對待他們倆的人,他們三人共享著歡樂、分擔著悲傷。他們看著碰巧撿拾到的膠捲,發現膠捲只是一片泛白的濃霧,但奧瑞斯提斯戲稱霧中有著一棵樹,但是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不久短暫的歡樂過去,兩人繼續踏上旅途。他們搭上了便車,讓他倆撘便車的司機強拉著姊姊進了後車廂,弟弟在外面呼喚著不知去向的姊姊,司機從後車廂出來下了車,這時,姊姊才慢慢地從後車廂艱難地坐了起來,無助壓抑地望著自己放在雙腿之間的手,嫩白的皮膚為流出的鮮血的腥紅所侵犯。

姊弟與奧瑞斯提斯再度相遇了,此時,姊姊不在將他幻想成自己的父親了,她愛上了他,獨自承擔了初戀的青澀與苦痛,奧瑞斯提斯也只能在旁愛莫能助,他無法違逆自己的性向而愛著她。離別時,她哭的很慘,但是她知道他們必須朝目標走去。經過了這些挫敗與打擊,姊姊變得事故了,曉得用自己的身體交易金錢換取乘上火車的資格。

越過了邊界,在濃霧中,姊姊不再有勇氣了,她向著弟弟表達著自己的害怕與恐懼,此時,弟弟反而告訴了姊姊那段創世紀故事,並舉起了右手,如上帝般令陽光透進,使濃霧散去,一棵青蔥的綠樹矗立在眼前。

這部伴隨著悲傷與希望的影片,令人為之動容。起先,他們要找尋父親而展開旅程,經歷了種種大人世界的事故、醜陋,他們被迫去適應它。弟弟為了得到三明治而幫忙收餐具,姊姊企圖用身體換取車票前,似乎很沉重地坦承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路要走下去,那就必須如此,但是,最後出現的樹也恰恰道出了希望的重要。不管我們要追尋什麼,我們逐漸長大,我們被迫去面臨這個社會,或許我們被社會化得不知不覺,我們逐漸忽略了曾經在你我心底的希望、幻想,甚至棄絕它、訕笑它,因為我們要在社會中生存,我們必須爾虞我詐,將真實原初甚至脆弱的自己掩藏起來。電影裡巧妙地借用姊弟兩人,以其年齡之幼,面對現實種種,衝突的效果立現。導演並不否認社會化過程(即使用了很殘酷的方式),那是成為大人的必經之路,但是我們在適應成人世界之餘,我們仍須珍視自己童年的那份希望,有了它,我們在追尋的陸上才不迷失,才不頹喪。另外,在空中拖曳著巨大雕像的鏡頭在安哲羅普羅斯的電影裡屢見不鮮,像是一種對於過往的鄉愁:希臘有其光榮的歷史,壯偉的神話,然而現在那些眾神們僅存在於人們的思想口語、書本的斷簡殘篇中,僅剩下雕像的軀殼,被人們用代表文明的機械操縱著,那些雕像必須經過人們的塑造才顯現其樣貌。看到在空中被拖曳的雕像,不禁反思到底誰才是神呢?如果那些神話裡的依舊是神,那為何被這樣操縱?反觀,如果我們人類取而代之,那我們要將何去何從?

另一方面,鏡頭運動極富抒情性,將情緒緩慢而不留痕跡地帶出,即使處理強烈的情緒或事件,也依舊保持一貫的低調與內斂。然而,他的電影卻也用了許多極其明顯的形式主義,譬如類似亞倫雷奈在《去年在馬侖巴》中,只有主角活動而外界靜止的超現實畫面,不過導演用起來絲毫不多餘,恰如其分地突顯畫面的主題。安哲羅普羅斯的電影不用繁複的場面調度,不出現大量的蒙太奇,更不濫情做作,他以充滿詩意而簡潔靜謐的景象風格,將人物渺小地框在大自然中,彷彿那些人物在宇宙間,不過滄海中的一粟,只是孓然一身、無所憑依的孤獨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