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外頭滴滴落落下著紛飛細雨。
　　老伯他早就起床在客廳看著晨間新聞。將近八點時，他從供桌下方抽屜取出一本郵局的簿子，待會要過去領錢，他想過年快到了，領一些錢放著口袋以備可以活用。他又從另一端牆角尋了一把深藍色雨傘就出了門。他看見，門外庭院的園子內開了杜鵑，有粉紅、粉白的花蕊在三月的雨裡風裡微弱搖晃，抖下幾顆透明的水露。
　　郵局就在隔了馬路的斜對面，旁邊是一家瓦斯店。
　　進郵局，他填好了提款單，看到長排椅子那裡沒幾個人，也不必像城市裡到郵局還要抽號碼牌，直接就往窗口。

　　「要做什麼？」櫃臺小姐是新來的，沒見過。
　　「領錢。」老伯回答她。
　　「存款簿跟領據先給我。」
　　他就遞了過去。
　　「老伯，寫錯啦！」她的聲音像隻被驚嚇過度的雞，嗓門尖，「你怎麼寫成了五百五十萬？你要領那樣多錢嗎？」
　　怎麼會寫錯？眼花了倒是。「那請妳幫我重填，領五萬塊。」

　　櫃臺小姐，右手執筆沙沙地寫，抬起頭來向他要印章。老伯一時恍神，一旁的太太碰碰他手肘：你的印章給她呀。他才從左側的口袋拿出已經泛黃又污漬的印章交給她。小姐她又埋首蓋印、核對、敲打鍵盤一陣子。
　她剎時眼珠子向上轉動，但頭也沒移動一下。她瞇起眼睛不懷好意、她的眼神像一尾在夜裡混跡在山林內的黃鼠狼：老伯，你戶頭裡……祇剩下十五塊！
　　老伯聽了不可置信：胡說，裡面他媽的少說也有五十萬跑不掉！
　　「沒跟你唬爛，你自己看，」她站起來用原子筆指著存簿，的確是十五塊沒錯，「上各禮拜有領了你五十萬。錯不了，回去問問看，是不是老婆領走了？」
　　「我老婆早就過世了，就剩我一個人。難道會是鬼領的嗎？」他迅速奪取還在櫃臺小姐手中的存簿跟印章，連雨傘也沒拿就出了郵局，嘴裡囁嚅著：到底是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