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28 23:31:16LAURENT

〈842〉之四


  午後時段,偌大的會議室排定我的論文口試。我將筆記型電腦的畫面切換到植於天花板上的液晶投影機,接著投射到前方的白色屏幕上,便躍出論文題目:

中華民國台灣中央山脈南南段屏東縣與台東縣交界區域海拔一千五百公尺至二千公尺山區生物多樣性研究初探——以台灣水鹿為例

  此時,坐於右側的美麗指導教授很滿意的點點頭;以鼓勵的眼神、母愛的慈悲望著我,讓我的緊張感頓時得到許多的抒解。事實上,我跟美麗的指導教授在某層意義上是超越了師生關係(至少我如此認定)。因此,許多同學在背後指控我覬覦年輕指導教授的姿色才找上她寫論文。這些具有污衊性格的語言像無處可居的風,隨意不羈地流轉在我所屬的系所。有一段時間,系裡的教授、副教授、講師甚至到助教都被這股帶菌的風給感染了,頻頻對我投以異樣的眼光。但是,他們都錯得離譜。之所以會請美麗的教授指導我,是因為她的面容與我一位早已過世的阿姨極為神似。我那阿姨在我年幼以致於到青黃不接的青少年時期對我極其照料,幾乎快取代我母親的角色。因此,美麗的指導教授對我而言只能算是記憶中的移情作用。不如他們悠悠之口所說的那樣不堪入目。

  「你的論文題目稍嫌囉唆了一些,太長了。大概刪掉一些會比較恰當。」口試委員R教授說。
  「不會。怎會太長呢?他很精確的標示出研究範圍,沒有什麼不妥。」坐在一旁的另一位口試委員補充。
  「好吧,就算長度可以接受的,你似乎有意無意在題目當中偷渡了國家認同的問題……什麼中華民國台灣?難道你學術上都搞獨立?我們是研究人類語言以外的生物界,不是在討論國家政治關係的。」
  「唉啊,教授。怎麼這麼說話呢?我們早已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只是他講出來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別這麼大驚小怪。」
  「那是法理上的主權,不同於國際間承認的主權。你應該懂吧?現在頂多只能定調成主權未定的階段!」
  「尊敬的教授,多虧你是讀那麼多冊的人!我想我們算是超國家的型態…」
  「這算是什麼狗屁理論?」
  「誒,妳真是高貴的野蠻人!」
  「教授,說話請你斟酌些。我不是你口中說的野蠻人。」
  「所以我說你高貴啊。」
  「別太得寸進尺了。小心我告到學校說你……」
  「說什麼?」
  「你有性別歧視,況且極端不尊重女性!」
  「還有嗎?」他臉上露出不悅的氣息。
  「刻意使用語言暴力。如果你還覺得不夠的話,你可別忘了當初你不當挪用學校基金這一件事情。人在做,天在看哪!」
  「唔……嗯…」男教授艱困的吞了口水,眼裡似乎滾著淚水在閃爍。

  美麗的指導教授顯露出侷促不安,不發一語任憑兩位口試委員的辯論,無法有任何介入的機會。我則開始擔心這場論文口試會無止盡的審查下去;或許今天口試根本沒有辦法做出結論,可能被迫延期也說不定。指導教授對我聳聳肩,意思是說:我也沒辦法…誒,兩位教授冤家路窄,誰也不讓誰。站在講台前的我幾乎可以聽到指導教授心裡發出的嘆息聲。

  兩位教授語言上的交換開始變得像是電視中談話節目的抬槓。我見到美麗的她攫來了LV包包,拿出修指甲的挫刀在磨指甲,順便啜一口咖啡。我探出貪婪的右手,在一旁的水果盒內抓起兩顆聖女蕃茄往嘴裡塞,咬破薄皮的剎那,陣陣的酸液炸破了我的腦子。

  兩位口試委員似乎也沒見到指導教授已經挫完了指甲,取而代之的是補妝。

  辯論的聲音轉換成音符,在空氣中的五線譜上自在跳動。言語化成音樂的空檔之間,是一段呈現寂靜的真空狀態,幾乎沒有任何吵雜的聲音混入。以致於,在場的每一個人在真空狀態間未察覺時間到底流逝多少。

  時間竟也悄悄地抽離而消失。

  最後,口試教授分別迅速地簽名後,就算是我的論文過關了。美麗指導教授補完妝後換了一個我記憶中的阿姨臉孔。她和我在這場口試中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