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可怕的毛病，那是可怕的念舊。

之一
在國小的時候，放學要先在教室的走廊外頭排好隊，等著降旗後才能走，降完旗要按照規定的路線從教室走到校門口，不能脫隊。新的一個年級教室通常就從一棟換到另一棟，於是就有新的放學路線，只是我常常還懷念著前一個年級的放學走法，所以常常放學走出校門口後又折回來，回到前一年的教室，再重新走一次之前的路途。

之二
國小一個最要好的同學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要轉學到台北，轉學的前一天他才突然告訴我這件事情，國小的世界裡頭，台北好遠等於再也看不到他，他拿出一個忍者龜的紀念幣給我，說這是他昨天去書局找了好久才看到的，不是鐵的是銅的所以不會生鏽，他這樣交代我。這些年不管我搬到哪裡住，這枚銅幣總是跟著我，果真沒有生鏽，十五年以來。

之三
國中搬家，但不是很遠，新家距舊家兩百公尺不到，一樣地，從家裡騎腳踏車上學的路線就不同了，每次只要有較早出門的時候，我就會繞回之前的舊家，走舊的路線回味舊的過去。好幾次，我渴望著回家的時候忘記已經搬家，騎回舊家，拿著錯的鑰匙開一扇無法回去的門。

之四
讀的高中是第一年成立，校長和老師都很認真，認真的結果就是天天考試，常常隨堂測驗紙一拿出來測驗就開始了，這樣的隨堂測驗卷不知道積了多少，我把這些紙帶回家，高中三年因此積了一大箱，我不知道該怎麼丟他，這時候我開始發現滿滿的回憶其實好可怕。直到一天回家，父親說家裡堆不下，拿去丟了，我已經忘記那時我是難過還是鬆了口氣！

之五
大學的一年級學校強迫一律要住校，六個人一間的宿舍雖然擁擠，其實也熱鬧。很快地，一年級結束，大家也就各自搬離這個宿舍。在新的學期還沒開學的時候，我發現原本的宿舍門未上鎖，我進去坐在原本的那張床上，當時我為了吊毛巾而黏的掛勾是這個空盪盪的宿舍唯一可辨的特徵，我望著勾子想起這宿舍曾發生的點滴。

之六
大四將畢業的時候，數位相機已經逐漸在學生間普及，這次我學聰明了，搬家的時候我把筆記、計算紙的內容用相機拍了下來，這是可以不占空間的紀念方式。當然拍下來的東西不只這些，要丟掉的安全帽、壞了的拖鞋等等全都被製成了相片。除此，還請同學載我到市區，我坐在後座沿途拍照，這樣，以後看著照片就可以想起這些四年來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的路程。

之七
說來丟臉，研二某一天早上我突然哽咽著醒來，而原因竟是夢到我回大學母校，大學後門的生活圈和商家整個變了樣，變的我似乎不認識這裡了，我一個人走著走著，走不到回不去的世界，很蠢，我怎麼這麼蠢。

之八
花蓮研究所畢業後，趁著當兵的放假我又回去兩次，回去和同學學弟妹聚餐、逛花蓮市，也一個人獨自晃了市區，找還未畢業的同學半夜去7-11、和打工的學妹吃飯、和老師吃了晚飯，也和花蓮的朋友碰了面。我努力地想要假裝重回這些過去，卻因過度而顯得刻意，刻意多望了幾眼這裡的星空，我知道這些再過不久，因緣就會散去，我甚至不知道最終我還會剩下什麼，煞那間。

之九
回憶是可怕的，但人生還不停的再往前走，我似乎沒有能力可以將這些記憶化成一種甜蜜，像是父母看到兒女長大時，回想到了過去而漾在心頭的甜蜜回憶。對我來說，念舊變成了一種負擔，夜深人靜時尤其可怕。


2006/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