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0-02 22:49:40拜占庭雲雀

不怕不愛,只怕愛被收回去──馴兒記(一)

*某天去接豆子時順便幫豆子照張像,不料他的幾個同學們一看到相機就衝出來排排坐大合照。

*最左邊的小女生好可愛,年紀最小,上課還吃嘴嘴。

*有一次我帶豆子上學,忽然衝出來一個哭哭的小朋友,抱著我的大腿撒嬌。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不能跟他說你弄錯了我又不是你媽吧,所以只好靜靜的讓他抱。結果豆子青著一張臉,楞楞的看著我,虛弱的擠出一句話:”豆子是兒子~~....”(小孩也有憂患意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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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兩個月前,我和豆子仍處於世界的兩端。

那時的我每天豆子生氣著,而豆子也毫不留情的反叛我。瘦逼巴卻不吃飯,他的體重等同我的業績,一度下降到影響我的地位。不聽話,愛生氣,一不順心就大聲哭鬧個一兩個小時,弄得連鄰居都要精神錯亂。沒有任何事情是可以商量的,沒有任何事情是可以威脅的,他發飆起來一心一意貫徹始終。

豆子有著鐵一般的意志,把我的心從鐵杵折磨成了繡花針。


因為生氣,因為無力感,因為對他的不可理喻感到挫折,因為無計可施所以對自己也生氣了,我在他面前失控過很多次,幾乎除了犯法的那些以外都做過了──例如在他面前大吼大叫,在他面前大哭,跟他說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拿衣服摔沙發,或是捶打牆壁出氣.....。每一個人都告訴我這些是很嚴重的錯誤,當然我自己也知道。但是如果我不這樣做,我可能會像但是那些虐兒的母親一樣把自己的孩子打傷然後坐牢。

很多人看了我以前那些抱怨豆子的文章都以為我慣用誇飾法,只有親近我們的人才知道事實遠比這嚴重。最疼豆子的小妹有一次在豆子瘋狂哭鬧之後,語重心長的說她終於可以了解為什麼有人會虐兒。

豆子怕被打,但是不會因為怕被打而改變行為。動之以情,威之以法,誘之以利,所有育兒的書上寫的方法通通沒用。那些日子在豆子的哭鬧聲與我屢次的失控中慢慢的磨,磨成一張粗硬的砂紙,隨便刮到就傷痕累累。

我記得曾經有一天從學校放學回家的路上,那時學校後面開了一整片的波斯菊,我把車開到波斯菊花海的旁邊,心裡想著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我不要看到豆子,我不要每天氣急敗壞,我不要看著自己枯萎下去。

我就呆呆站在那裡想著不回家,想著逃跑,想著天涯海角,想著翅膀,直到超過了原先接豆子的時間,才回神打電話跟褓母說有事耽擱會晚點接孩子。

終於我還是抬頭挺胸的把車開回了家,去褓母家把吵著不要回家的混小子拖回去。我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但是卻一直忘不掉,曾經山窮水盡到有著那樣坐以待斃的心情。


八月中豆子去上幼幼班。看著他背著大書包的小小身影,我意識到他的極度不安。雖然跟我作對的力道奇大,他究竟也只是個不到兩歲半的孩子。他應該會覺得我不愛他才把他丟到那裡去的吧。他說我愛baby。他都指著跌倒淤青的地方哀怨的跟人家說是媽媽用的。(我沒被抓到牢裡坐冤獄算是命大。他一天到晚誣賴我。)他看到的我不是生氣就是哭不然就是洩氣的臉,完全不是一個慈母。

於是我開始重新思索我和他的關係。我愛不愛他?當然我愛他。但他會不會知道?我想他是不知道。我和他在生活中的角色簡直像仇敵。於是我忽然想要改變這一切。我想先改變我們的關係,其他的行為規矩就再說吧。

新生活守則第一條,開始找機會讚美他。
例如他某天洗澡沒有哭哭,我就大力稱讚他沒有哭哭好乖乖,絕口不提他潑水潑了我一身。隔天他洗澡不但沒有哭哭,還自動來提醒我要我稱讚。我發現讚美很有效。

帶他去看學妹的新生寶寶,出來後就跟他說我有注意到他都沒有亂摸小寶寶,很聽話是小乖乖。我故意忽略了他討了餅乾吃還吃得掉了一地的事實。他得意的在馬路上跳來跳去,開心的唱起我聽不懂的歌謠。

某一次他收拾自己的玩具,我誇張的說他真是一個整潔好寶寶,還假裝打電話給我爸:”喂?騎木馬爺爺啊,我要告訴你喔,我們家小可愛會自己收玩具耶....好乖唷...真的唷.....哎呀你不知道呀....對呀......”。他假裝低調的玩著積木,但是我發現他一直在偷瞄我。

對豆子來說,增強比處罰有效。


除此之外,我也開始用對老公的那一招對他──

我每天跟他說十幾次:媽咪好愛你唷。
每天一定要他親親我才肯讓他睡覺。
整天都亂親他。早上叫他起床的方式就是亂親他的肚子把他癢醒。
我常常說他是我的心肝寶貝,要他也叫我心肝寶貝媽咪。
去幼稚園接他的時候跟他說:媽咪上班的時候好想你唷。你有沒有想我?
幫他擦屁屁的時候就跟他說媽咪只有一個兒子唷,媽咪才不要幫別人擦屁屁咧,”媽咪會不會幫祥祥婷婷莉莉阿貓阿狗擦屁屁?”豆子會很開心的說:”不會!豆子是兒子,祥祥婷婷不是兒子!”
沒事就去捏他的鼻子,問他誰是世界上最帥的人。(他會說豆子和老公公最帥。老公公就是老公,也就是他爹。)

就這樣,當他強烈的接收到我傳達的愛,豆子也開始愛我了。他也會沒事亂親我,他會跑來說要我秀秀,他會指定要我幫他洗澡,他會刻意的做某些事(例如撿起玩具)來博得我的稱讚,他會來灌我迷湯,說豆子愛媽咪。


他也開始發揮大量的幽默感。他會在我抱他下車的時候假睡來騙我,他會把我的絲襪塞進他的小垃圾車然後在我焦急尋找的時候嘿嘿大笑的拉出來,他會抱著我的大腿害得我無法前進然後笑得東倒西歪。他會在地上爬然後爬到我的懷裡,假裝他是BABY。

接下來,沒想到的是,我發現許多棘手的事變得比較好解決了。


不吃飯的時候,我拿著飯,誇張的嘆口氣說豆子都不乖乖吃,”不然媽咪去餵小美吃飯好了,小美一定很愛吃。”他這時候就會緊張的跑來吃,不讓我有去餵小美的機會。(誰是小美啊!我根本是亂編的名字啊。)
(當然我又會大肆誇獎他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他把積木一件一件丟到地上,我斜眼瞄著他嗯哼了兩聲,他立刻彎腰撿起來,說:媽咪不要生氣,媽咪要愛豆子。
(當然我會開開心心賞他一個響亮的親親並跟他表示我不會對乖孩孩生氣的。)

他不肯把一包糖果拿去學校分小朋友吃,我已經跟他溝通了三天他還是不肯。今天我又勸他,說你也吃小朋友帶去的巧克力啊,所以你要分別人吃。他急了,居然說他不要分小朋友吃,也不要吃小朋友的巧克力。

聽這種強詞奪理,我有點生氣了,就罵他是小氣鬼。然後他跟我說話時我就很無賴的說我討厭小氣鬼,啦啦啦,小氣鬼說話媽咪聽不見,聽不見.....。

豆子考慮了很久(事實上這個問題已經討論了三天),終於下定決心走到我面前跟我說:”要。要給小朋友一起吃。”

說真的我一時感動到要掉眼淚。他是個小氣鬼,(或者以好處想是他很能維護自己的物權。)肯答應我不是因為想通了,而是因為不想因此破壞我們的感情。對於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看得出他也很盡力的在維繫。

於是我跟他高興的亂跳了一支”豆子不是小氣鬼”的恐龍舞來慶祝,還賞他五顆最愛的鮪魚塊。

對於他的改變我很訝異。在我想矯正他的行為的時候,我試過所有的方法都失效﹔而當我決定先傳達我的愛,不去想心理學的那些行為改變技術,他居然修正了他的行為。

而這種改變是如此容易。給個讚美,賞個親親,開心的跳舞或一起大喊"耶~~",反正也不用錢。

於是我發現,當他覺得我不愛他的時候他其實很無所謂的。只有在他開始感覺到我的愛時,他才在意我,怕我生氣,怕我去愛別人,怕我給他的愛又收回來。

不怕不愛,只怕愛被收回去。我的豆子,其實是個很細膩的孩子。

當然教育方式是因人而異。也許別人的孩子威之以勢就怕了,或動之以情就乖了,但我可是走了好多的路才走到這條平坦大道的。我珍惜現在的甜蜜時刻。

這並不是表示豆子變成一隻小乖貓。
他還是很多意見很龜毛,他還是每天吵著不要上學,他還是會吵要我把某一段廣告再變回來,他還是會因為我不肯順他的意把路邊得一隻狗狗丟到垃圾車上而生氣,他還是會一邊唱歌一邊悠哉的嗯嗯,讓趕著上班的我在不停的催促聲中感悟一寸光陰一寸金的道理。

但是我已經很滿意。我們越來越親密,越來越了解彼此,越來越相信我們會越來越好。

愛是魔術師,把處在世界兩端的我們,拉到笑著擁抱。

Love changes every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