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最疼妳?”

大一時有一次去當心輔系的學姊的諮商對象(為了給她交作業), 她的其中一個問題是: 妳覺得目前為止誰最疼妳?

我填了外公。

然後想起疼我的外公在我六歲時就因為被醫生開錯藥而離開人世, 忽然難過得哭一晚上,而諮商也被迫改期。

”為什麼是外公?”

因為外公在我六歲時就去世了, 他等於我美好的童年回憶的句點。他從不要求我什麼。

”那其他人呢?”

我說我並沒有經常感受到”被疼” 的感覺, 想想又說, ”當然他們也對我很好啦, 妳知道的.....” 。

再想想自己也不知道了, 畢竟那是大一一段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的, 喧鬧而空洞的日子。

如果是現在, 我會說, 最疼我的人很多。我的爸爸, 我的媽媽, 我的老公, 我的弟弟妹妹, 我的親戚朋友, 我身邊好多好多人, 他們都對我太好。

可是那時候我沒有這樣覺得。

那時候我是個失去愛與被愛的能力的孩子。


我想, 都是因為升學, 讓很多的孩子, 包括我, 只能夠在教科書中找人生。
( 我和媽媽變成無話不談的”姊妹”是大學畢業以後的事了)

唸書時我的功課時好時壞, 被人罵時又死命一定要還嘴。我的心情只有跟著月考時間與成績上上下下, 沒有機會認真體驗什麼叫做美麗的人生。

我以前, 一直覺得爸媽對我的恩惠很高, 為我花很多錢, 很多時間, 很多心力, 所以以後我一定要成大器。

是一種恩情, 要努力報答的, 而不知道他們對我的期望, 其實無非只是希望我幸福。


回頭看自己, 不是什麼乖巧的孩子。我的惰性強, 做事又沒有方向感, 什麼都有興趣, 卻都是五分鐘熱度。

脾氣也不好, 出生時去算八字, 算命先生就諄諄告誡我父母”一定要好好教育她....” 沒說出口的是不教好這個壞脾氣女娃兒恐怕會變個匪類...


於是我身負重任在父母逼迫之下一關一關的往上爬, 爬上了省女爬上了師大, (後來的研究所是自己要唸的, 怪不得爸媽了)爬的人和逼迫的人一直抗爭對立。直到上了師大, 大家都鬆一口氣, 然後才開始可以真正對話。

然後有一天, 在大妹交大研究所畢業, 小妹也考上高師大研究所後, 我忽然覺得很愧疚。

我本來背負的就是比較多的使命, 因為我花了好多錢, 好多父母的時間, 花了好多的心力 ____

結果我並沒有比較好。

也就是說, 我完全浪費了所有他們在我身上的投資。當我得意的跟人家炫耀我妹妹是旺宏的工程師時, 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老師。

我又得意又沮喪, 覺得我是失敗的。

直到有一天想通了, 每個人狀況不同, 或許不是想成”妹妹們沒有花到錢也能唸到碩士”, 而是, 如果不是當初有人這樣投資我, 逼迫我, 我不能和妹妹們一樣唸到碩士的。

當我跟媽媽說起我的感覺, 媽媽說他們從來不企求什麼。他們只是盡力給我們最好的。

只是這樣。

竟然只是這樣。

我苦於追趕他們的期望，兢兢業業患得患失，而他們居然只是希望我幸福。他們也一直蹙著眉，不知道為什麼給了這個孩子這麼多，這孩子卻看起來總不開心。


自此我學會愛與被愛的能力。我轉身, 變成一個幸福的人。


上高二某一班的最後一節課( 因為高三沒有音樂課了), 一個學生問我為何總能看起來很幸福。我說, 因為我最終還是學會了感謝。


像朋友一樣無話不談的父母。
像死黨一般打鬧嘻笑的妹妹和弟弟。
始終疼我並以真心我為傲的親戚們。
容忍我經常性的異想天開與胡作非為的老公。
那群同窗13年的同學們 ( 天啊我們有十個從小四同窗到大學畢業的同學呢 )。
聽到我生出豆子就速速趕到醫院看我的可愛同事們。
永遠在我沮喪的時候給我支持安慰的好朋友們。
甚至總是憂心的叮嚀我不要梃個大肚子還跑跑跳跳的那些可愛學生們........

感謝所有的人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現我的生命之中。

你們給我如此豐富的關懷, 成就了現在的我.....


在生命的彩帶中, 你們是穿梭飛舞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