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說香港沒有地震。

這樣聽起來好像滿令人羨慕的，
我想住在台灣的人不是被震怕了，就是已經麻木然後習慣。

就算有地震吧，香港的花崗岩地質將地面上的建築緊緊抓住，
房子蓋在石頭上總比蓋在鬆軟的沉積土地上堅固得多。

這不是我第一次看見摩天大樓，
只是看到摩天大樓規模的「公寓」時，眼光總是禁不住地跟著向天際延伸。

這徹底地改變了我的視線。

在台北，所有的人都習慣低著頭快步地行走，
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視線和旁人交會，
像是想逃離些什麼般地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所在的地方。

這邊的住宅群就像是台北的國宅向天空垂直放大了三四倍一般，
細瘦的公寓一幢接著一幢，
同樣的高度，似有若無的高度落差，建構起來的模樣遠看就像是座堡壘。

同樣是仰頭看望，
你會以為香港的天空比台北來的高而且遠。

到了夜晚燈火點亮，你會更訝於空屋率如此之低，
比起淡海新市鎮的寂寥，
這裡就連公寓群聚起的燈火都能和曼哈頓的摩天大樓燈光較量。
即使是像宵箕灣這樣被改建過的舊漁灣，
走近港灣你也能看見新蓋的超高堡壘在你眼前，像是發著光的黑色巨塔。

除了仰角的改變，還有俯角的新鮮視線。

在台灣，除非坐上雙層的遊覽車，否則你很難以「漂浮」在地面上的距離「行走」。

於此我的定義是，「漂浮」不同於「飛行」來的高遠，
但是大約以一個人高的距離在地面上前進，這是「漂浮」。
聽說倫敦的雙層巴士將要走入歷史，而香港的雙層巴士還在行駛。
而因為不斷迴游的雙層巴士，還有中環後山那有夠長的登山電梯，
你的視線從原來離地148公分的地方懸浮到3米12至4米85之間。
你得以俯視你曾走過的街景，平視你以為需要仰望的霓虹招牌。

如果成了遊魂鬼魄，看見人間的角度大概就像這樣吧。

你明明那麼近，但卻很難被行走著的人們察覺。

你以為你站在人間之上，但離天國卻還很遠。


地球表面的氣體構成可以分成好幾個層次，
因為光線的穿透能力不同，於是每一層有著不同的名字。
或是你要以氣溫的變化和氧氣含量的程度來做分野，
甚至當你仔細注視著湛藍海水時，由遠到近的海面也泛著不同的天光。

香港大概也可以被分成四層不同的風景。

一是從海面看去的景色，
中環的建築群和湛藍的海水如此相配。

當你以為這些景色怎麼還能離開如此的天光水色時，
懸浮在半空中的看板大剌剌地橫跨街道佔去你眼前所有的視線，
尤其是到了晚上，
白天看起來顯得凌亂的招牌，在夜燈耀眼照射下，
居然也有著雜亂的美麗。

爬上巴士的上層，你漂浮著在鬧市中前進，
剛剛眼前熟悉的景象變成不同的視野。
二樓的人家陽台就在你身邊伸手可觸，因為視點的不同造成透視感的陌生。

然後當你仰頭看見高樓由遠到近，因為透視和距離由低到高並排聳立，
透過建築的縫隙看見遙遠的晴空，就是第四層的風景。

我不把從太平山頂看見的日光夜色算進來，
因為在你看到維多利亞港的同時，你的身後又是另一個你平常習慣看世界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