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運著世界的潮流與指標，東京都的電車交通網約由超過50條的路線交疊延伸而成。其中『新宿』是最多數路線的匯集點，堪稱是東京都的最大交通轉運站。整座新宿車站的運作速度，像是一秒鐘播放60格的畫面，比起台北還快上一倍。由四面八方蜂湧進出的人潮，匯成幾條固定方向的流動，迎面擦身的男男女女皆打扮得宜，在他們倉促又專心的腳步中，卻仍舊從容不迫的閃避可能發生的碰撞。

調理分明的國家，造就了調理分明的默契。

其中連接新宿、東京、池袋、澀谷等地的列車，名為『山手線』。山手線的特別之處在於它環狀路線的設計，顧名思義它將幾個鄰近而主要的據點，如同人們伸張雙臂搭住同伴的肩膀一般，串成一個沒有明確起點和終點的圓。搭上山手線，選擇向左走或向右走似乎就不是個會造成極端結果的決定。

山手線這般的輪迴，讓我聯想到它彷彿是生命中愛情旅程的縮影。

每一站都是起點的可能。愛情降臨的時候，自身的雷達會告訴你，即將進入戀愛的備戰狀態了，即使每回愛上不一樣的人不見得是為了同一個原因。
接著各種症狀前仆後繼陸續產生。
給的心甘情願，要的理所當然。一步也不想離開，這個人，和這鍋煮沸的新鮮熱戀濃湯。
燙傷了，稱之為『甜蜜的負荷』、『甜蜜的折磨』、『甜蜜的憂愁』。
五味雜陳的調味加進湯裡，舀上舌尖，味蕾會全數通過一致贊同排除其餘滋味。

而列車沒有向後開的理由。戀人們十指交纏緊握，卻偶有鬆脫的時候。不可否認人們浸泡在一段關係裡久了，就像扮演著生產線上的工人角色，對於每一個相處的環節與步驟皆瞭若指掌。情人間的過招一一解碼後，情緒的刻痕變淺，日子走的不特別悲傷，也不特別快樂。
平靜如遠洋的表面，稱之為『習慣』。
味蕾緩緩甦醒，嚐到愛情的原貌。

習慣與愛情混雜的綜合體繼續跟著列車行進，彼此拉鋸佔有的百分比。總是這樣的，兩人爭執所產出的其他負面情緒一但釋放，便侵佔習慣或愛情的原有股份，重整出新的百分比。
委屈佔有9%、不滿與憤怒佔有14%、冷漠疏遠或逃離佔有17%、厭倦或疲憊佔有26%、習慣或恐懼改變佔有5%、如親人的感情及過於繾捲在彼此的生活裡佔有12%、捨不得或同情憐憫佔有16%、愛情佔有1%。
誰都不願提分手，稱之為『因為沒有人做錯什麼』。
修補坑坑疤疤的關係，如同在嚴冬的夜裡斟滿一杯沸騰的熱水，溫度仍以措手不及的速度揮散殆盡般，無以補救。
戀人們嚐盡五味雜陳的濃湯原味，再難以下嚥。

於是說再見。

終站到了。你看著地圖上自己的位置，明白下一站即是回到這趟旅程的起點。
你想重新有個開始，但，打算和另一個人上車。

在尚未撞見所謂的天荒地老之前，我們都是愛情山手線上的常客。


**寫於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