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 Yvette 又在使用「阿基米德思考法」處理她前天上課時候的美麗回饋。突然間一個句子蹦到腦子裡：「所謂專家，就是能夠細膩處理自己專業領域語言的人。」自己在浴室裡樂得跳了起來，差一點就喊出：Eureka！

（台長，你也太容易自得其樂了！）

事情發生是這樣的：

那一堂課是【現代主義/存在主義與文學】，前天進度是喬埃司的〈阿拉伯商展〉。等待全員到齊的時刻，Yvette 照例複習前一週吳爾芙的《達樂威夫人》。因為同樣處理作家心靈的「內在時間」，Yvette 用問題幫學生「暖腦」：

「假如我問妳：『你擁有的東西之中，哪一樣是可以讓你理直氣壯的說你絕對比我還多的？』你要答什麼？」四十張嚴肅的臉開始陷入沉思。
「青春！」
「對！有什麼名詞可以取代的嗎？」
「時間？」

一個小小的聲音才傳出來，另兩人立刻打斷：
「這樣答太tricky！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誰的時間比較多！」

「Bingo!」Yvette 給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假如明天流星撞地球，我們剩下的時間可能一樣多！但是這是「時鐘時間」，不是我想講的「現象時間」。縱使明天流星撞地球、縱使明天彗星撞地球，世界上所有東西同時毀滅，每個人剩下的時間還是不一樣多！」

全班忽然安靜了下來。很安靜。很安靜。很安靜。

然後我們又開始上課了。

Virginia Woolf 的Mrs. Dalloway （原名The Hours） 告訴我們一個女人的一生濃縮在一天裡。這還只是一本中篇小說。James Joyce 的《優里西斯》更強，一個男人的一生也濃縮在一天裡。這是一本超長篇小說。可是他們的長度如何跟 Marcel (Valentin-Louis-George-Eugene) Proust 的《追憶似水年華》相比？！

存在，對哲學家來說就是思考時間，可是存在的憑藉是什麼？不就是語言嗎？無比繁複的內在時間，憑藉著語言跳躍、疾行、飛翔：上天、下地、進入深海、鑽到地心、回到過去、衝到未來、逃過時間皺摺的輾壓吸附、滑向無垠的宇宙虛空、潛行到一個小男童血液之中修正他的DNA……然後表現在一個微笑或皺著的眉心裡。

可是，探索生命「本質」（最好是有！）的現代主義作家果然就比別人識得存在的面向嗎？

今天早上、朦朧微光中、水氣蒸騰的氤氳裡，諸工百匠像鬼魅一般次第冒出，排在 Yvette 眼前，各自操弄自己嫻熟處理的精緻語言。

一樣的一天，每個人用自己的方式，憑藉自己的語言，活得聲勢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