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來，每回開會學校就會把「少子化」、「教學卓越」、「大學整併」、「退場機制」搬出來講一次。奇怪的是，就在這些【未來學】專家拼命給我們數據的同時，大學還是一家一家冒出來。學生就這麼多，大家都在籌經費，最後大家只好拼命開在職進修班。學校出入的人一天比一天詭異。有些學生不知道直接從甚麼工作單位下班過來的，那個氣勢實在很驚人！然後老老師又不願意(也沒時間)教在職班，一堆提公事包的小男生小女生戰戰兢兢站在講台上授課！

學校升格也就算了，（你們要力爭上游，大家都要力爭上游呀！）一堆已經大得不得了的大學校 (兩萬五千人以上) 還都設南北兩校區、東北兩校區！甚至還跨台灣海峽去建分校。這和餐廳擴張的做法有甚麼不一樣嗎？

傳統餐廳或飲食事業沒有「連鎖店」這種東西，大部分的店還以「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自豪。在「管理」這洋名詞兒進來之前，他們用「獨家之密」、甚至「傳媳不傳女」的方式保持獨特性。

例如 : 羅東的數十年老店【林場肉羹】的肉羹好吃又便宜，生意好得不像話，但是他們不開分店，要吃就去羅東！他們沒有多餘的店租和人事開銷，所以十幾年來維持一碗十幾片肉羹卻只收三十元的價錢，要客人站著吃也可以。全年無休，除夕賣到圍爐前夕，大年初一清早又開賣。

最近幾年來，大家開店都非常「安迪‧沃荷」！每次聽到一個什麼新店開幕，才沒幾天好光景，就看到這些志得意滿的老闆在電視上分享他們的成功經營，開口閉口就是「公館那個點、南京東路那個點、台中那個點、高雄那個點和上海那個點」。

前年我們離開台北十五天，途中二麻子忽然說：「等我們回到台北，【張記韮菜包】會不會不見了？」我們還笑他杞人憂天，沒想到回到台北想去解饞，它真的不見了！！！（所幸張老伯另外買了房子，重新開張，在中華路一段200號繼續營業。）不但【張記】包子，連【新東陽】內湖「點」、建國南路和南京東路口的【台灣小吃/蚵仔麵線】都一併不見了！我們從機場下來繞一大圈台北市，所有想吃的東西都不見了！才兩週，不是兩個月或兩年！更誇張的是：我們之前還幾乎週週買的某牌仙草凍，也一併絕跡！常說滄海桑田，沒想到兩週可以完成這麼多遷移、倒店又開店的大事！

Yvette 的家位於台北「新都心」的邊緣，更常看到「分店血淚」。老牌紅歌星變立法委員以後開的滷肉飯連鎖店分店、人氣商品蛋塔連鎖店分店、大尺碼衣服連鎖店分店、知名日式料理連鎖店分店、寵物店連鎖店分店、平價牛排連鎖店分店、懷石料理、拉麵、薑母鴉、羊肉爐、汽車美容…開了又關、關了換人又開、開了又關。我不是「學管理的專家」，自然不懂「加盟店」業者搭便車的無奈，也無法猜測那些開放加盟的老闆在想什麼，只知道裝潢業者可能還滿開心的！

偶而經過一家無人問津的「名店分店」，就覺得很心酸，心裡只想到
Nikki Giovanni 的 “Nikki-Rosa”:

…And even though you remember
Your biographers never understand
Your father’s pain as he sells his stock
And another dream goes…

假如「開分店」或「開放加盟店」可能潛藏這麼多吃掉老本的危機，為什麼還是有人要前仆後繼、視死如歸去做？

以前，我用《公民與道德》課本教的詮釋角度想像商人的動機：「利潤」、「成功形象」、「造福（偏遠？）消費者」、「自我實現」。今天，我坐在每一條街都有的【但丁咖啡】、【一課咖啡】、【星八課】對面的【赤坂拉麵】吃晚餐，看著大玻璃窗外樓下一隻小狗對著一整排電線桿做的事，我彷彿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