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暑假我又奉旨搬遷研究室，十六年來第六次！光想就頭疼。

「為什麼你的書會這麼多?」已經幫我搬五次的那個人問。
「我也納悶兒呢！」

每次陌生學生進研究室的第一句話就是：「哇！書好多！」
假如我趁便說：「我家大概還有十倍」，反應就很不一樣。
最常問的問題是：「你都看過了嗎？」

Umberto Eco （在《帶著鮭魚去旅行》裡）說他碰到這種問題就會說：「書架不是用來擺『已經看過的書』的傢俱。」要是他心情大好，還會說：「哦！這些是五月要看的書。」

本來我無法立即回答這種問題，怎麼說都不對。

我怎能講老實話呢？實情是：我只是手癢、我得到「買書強迫症」、我以為自己有空可以看、我以為很好看、我只是順手買、我只是聽我的白目雙胞胎學生說這本書很好看、我對蕨類好奇、我對宇宙波瀾好奇、我對生態詩學好奇、我對余秋雨好奇、我狂戀海中動物、我想知道礦石還有哪些、我想知道這些化石怎麼來的、我覺得Tomie DePaola 的繪本好看、我不能錯過 Leo Lionni的繪本、假如這次沒買Barbette Cole 這本繪本回家就會後悔了、Toni Morrison 又出書了、Louis Sachar 又出書了、Oliver Sacks 又出書了、Shel Silverstein 又有一本書被編出來了、Kafka 差一本、Camus 差一本、《神曲》 掉了一本只好重買、《惡童三部曲》掉了一本，我的白目雙胞胎學生幫我補齊了、成對的聶魯達詩選掉了一本，我的白目雙胞胎學生從美國寄來給我當生日禮物、這個音樂家出了自傳、那個畫家有人幫她作傳、這電影原著小說進口了、那電影寫成小說了、又開了一門奇怪的新課、又得買很多中譯本因為學生抱怨原文看不來……

後來我就說「Umberto Eco 說呀…他碰到這種問題就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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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正在專心應用「阿基米德思考法」時，忽然悟到了「當老師的人為什麼有這麼多書」的道理。

開餐館維生的工具是鍋碗瓢盆，賣的東西是食材，客人吃掉了。
做買賣維生的工具就是貨品，客人買走了。
他們都在「清掉」東西。

可是老師維生的工具是自己的腦袋瓜子和喉嚨：
賣的東西是聲音以及聲音代表的意義，所有的食材全部都還留在老師自己家。
甚至，學生還會把多餘的「反芻」留下來：考卷、報告、光碟、影印資料……

難怪老師的書架永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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