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vette 是一個忘性很差的傢伙。上週 Paul 問：「妳記得這麼多的事，會不會很痛苦？」說老實話，不愉快的事也許都被我丟到記憶的深層，每隔幾年翻動那些兒時日記都會嚇一跳，以前的我怎麼那麼不快樂？後來我漸漸懂了，痛苦的事寫過就忘掉，Yvette年輕時候寫的日記有點像【資源回收桶】。「往事歷歷如繪」對我而言是很真實的敘述。我的記憶力沒有比別人強，只是因為我選擇的記憶內容比較特殊，是別人認為不重要的東西。我大概這樣被罵了四十年：「妳那個時間拿去記一些正事看有多好！」陳梅英老師教的書我居然忘了!可是我還記得她很期待等著我從Gloria 和 Yvette 其中選一個字當名字的眼神。

不過，Yvette今天要正式謝謝Paul。二十多年前，他治好了Yvette的暗夜獨行恐懼。（Sherry, 請幫我傳達，我知道他不會來這裡晃啦！他聘妳當外交部長就可以好好去洗碗盤了！）

我們班快畢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HIGH到自己辦了一個同樂會，地點在學校餐廳。那時候其實我心事重重，不過也打起精神軋了一角：我反串歐羅肥（羅密歐啦！），Paul反串豬菜葉（茱麗葉ㄇㄟ！）內容反正是搞笑，但是演完燈光全暗，在一片漆黑中，從台上跳下來的Yvette驚嚇地哭了出來！同學大概是想Yvette 一直很濫情，演完戲就會傾倒情緒，沒太理我，不過Paul似乎看到苗頭不對，和另一位同學（是小乖嗎？）堅持陪我回七舍。路上Paul用非常理性成熟的語言（冉夫子嘛！）幫我尋找恐懼的源頭，於是Yvette雖然沒有使用維也納的長沙發、也沒有付費給Paul，就源源本本完成談話治療。

事情經過是這樣：小時候中元普渡人潮正擠，有個壞人擠過來趁機襲擊我們四、五個九歲小女孩。當時我們在人潮裡比賽「誰不怕香灰和煙薰」，高舉兩手擎著香，高高興興在廟前混來混去，接下來壞人過來一路伸出祿山爪，小Yvette天地驟然一片黑。更恐怖的是：我們都認識那個人！這四個小朋友自此守著一個共同秘密恐懼，變成超級連體嬰。沒有人跟爸媽說過這件事，可是我從此沒有再走過那個人住的那一條路。高中三年通車，直接從平交道走鐵軌進站，同學也是。

跟 Paul 說完以後，忽然覺得沒有那麼害怕！（「這不是你的錯！」）埋在心裡的負擔突然輕了。（當天晚上學妹和同學穿了女巫裝興奮的來嚇我們，Yvette又嚇哭了一次，只是，陪著我的變成Sherry！）事隔多年不曾憶起...我教了十年的【女性文學】，其中一個女性經驗就是暗夜恐懼，每次在課堂提到《想我眷村的兄弟們》，心裡頭還是會抖一下。

真心感謝Paul用他的學養和智慧幫我解困。

我想「相關人等」可能也都忘了這些陳芝蔴爛穀子的小事了。

布邱老大在[跟蹤老師的日子]那一篇回應留言說:
大學四年，最難忘的當然屬陳梅英老師了，但是王言梅老師及陳毓芳老師也惠我良多，如果說二十多年的教學生涯，學生對我能有一絲感念，大概就是複製了他們對我影響的一切，在這裡我要大聲說〝謝謝你們〞

要感謝的人何其多呀!有一次我在提複製人的新聞，我們家大麻子說：「媽媽！複製人假如要複製到一模一樣，首先必須把他週邊的環境和週邊的人全部複製！」的確！假如科學家能夠複製Yvette,他還得複製我的這麼多好朋友，因為每個人在我的存在( being)裡都有一定的元素比例，這些情感元素、這些助我成熟的元素如何複製？因為無數的小事組成了今天的我們。


昨晚上傳(五百多份)學期成績之後睡不著，重看《心靈捕手》助眠，又聽到這一句話 (Sean回憶他的太太) ：

And when I think about her, those are the things I think about most. Little idiosyncrasies that only I knew about. Those made her my wife. And she had the goods on me too. Little things I do out of habit. People call these things imperfections, Will. It’s just who we are. And we get to choose who we’re going to let into our weird little worlds.

我記得所有同學的相貌、聲音和小表情（很可惜有些同學沒有特別交集！）這幾年來非常想念Daisy, Margaret, （以及幾個終於重逢的同學），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可以突然跑出來聯絡，所以心裡更常出現她們的的小動作、聲音和表情。（說了沒人相信：其實我很害羞ㄋ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