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27 20:18:09咖啡熊

偷書賊

這是一個關於文字如何餵養人類靈魂的獨特故事,一個撼動死神的故事。

死神首度以豐富的感情,為讀者講述一個孤單的小女孩,
如何藉由閱讀的力量,度過人生最艱困的時期。
9歲小女孩莉賽爾和弟弟在戰亂中被迫送到寄養家庭,但弟弟不幸死在旅途中,莉賽爾在弟弟冷清的喪禮後偷了一本掘墓工人的手冊,為的是要紀念自己永遠失去的家庭。寄養家庭位在慕尼黑凋蔽貧困的區域,大人彼此仇恨咒罵,老師狠毒無情,戰火時時威脅人命。莉賽爾每晚抱著掘墓工人手冊入睡,惡夢不斷。養父為了讓她安眠,於是為她朗誦手冊內容,並開始教她識字。

學會認字進而開始讀書的莉賽爾,儘管生活艱苦,吃不飽穿不暖,卻發現了一項比食物更讓她難以抗拒的東西——書,她忍不住開始偷書,用偷來的書繼續學習認字。從此莉賽爾進入了文字的奇妙世界,讓她熬過了現實的苦難,也不可思議地幫助了周圍同樣承受苦難的人:讀書給躲在養父家地下室的猶太人聽,在空襲時為躲入防空洞中的街坊鄰居朗讀故事,安慰了每顆惶惶不安的心,潛移默化改變了原本粗鄙的性情。

對照著戰場上萬人之間的爭奪殘殺,莉賽爾藉由閱讀與文字所散發的力量,讓死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面收取戰場上的靈魂,一面思索人性的深奧:為什麼人類一面展現殘酷的殺戮,一面又有發自內心的關愛呢?

多年以後,死神前去迎接莉賽爾的靈魂。死神坐在喧囂的大馬路旁,忍不住感嘆道:「人哪!人性縈繞我的心頭不去!人性怎能同時間如此光明,又如此邪惡!」

令死神也動容,愛與冒險之詩!流浪逃亡的猶太詩人藏身地窖,孤女讀故事慰藉心靈,轉瞬間世界就要崩毀,在這淒涼的戰亂之世,容我們暫且相依。
抵達天堂街

最後一次遇見她。
那片紅色的天空……
怎麼會這樣?偷書竊賊的結局竟然是跪在一排可笑、泥濘、燒焦的瓦礫堆旁,哀嚎大哭。
幾年前我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天空正飄著雪。
時間到了,我為了一個人而出現。

* * * 悲壯的一刻 * * *
火車飛駛而過,車廂裡擠滿了人。
六歲大的男孩死在第三節車廂。

偷書賊與弟弟正南下前往慕尼黑。一旦抵達之後,他們立即會被送到寄養家庭去。當然,我們已經知道了,小男孩最後並沒有到達那裡。

* * * 事發經過 * * *
先是一陣猛咳,幾乎像是突然得到靈感一樣狂咳,
隨即闃寂無聲。

咳嗽終了。生命拖泥帶水或乾淨俐落地化為烏有,除此之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冷不防地,他那赭色的嘴唇失去了色澤,彷彿陳舊的油漆,急需重新上漆。
姐弟倆的母親睡著了。
我進入車廂。
我的雙腳跨過雜亂的走道,頃刻間,我的手掌蓋覆在他的嘴上。
沒有人注意到。
火車繼續疾馳。
只有小女孩發現了。

在半夢半醒間,偷書賊(也叫做莉賽爾‧麥明葛)瞧見了,她知道弟弟韋納身體偏倒一側,死了。
他藍色的眼睛盯著地板。
什麼也看不到。

偷書賊醒來之前,正好夢到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在夢中,他在政治集會中發表演講,她看到他中分的灰白頭髮,還有角度完美的八字鬚。她專注傾聽他連珠砲般的演講,他的話語在光芒中閃動著。等到集會氣氛略微平靜下來,他居然彎著腰對她微笑,她也報以微笑。她還說:「日安,元首先生。你好嗎?」由於不常到學校上課,她還沒學會該怎麼得體使用敬語講話,甚至還不識字。以後時機到了,她自然會找到學習的動機。
正當元首要回答她的時候,她醒了。
當時是一九三九年元月,她九歲,快要滿十歲。
弟弟死了。
半夢。
半醒。
我認為完整無缺的夢比較甜美,但是我沒辦法幫人做美夢。
偷書賊突然驚醒,毫無疑問,她把我逮個正著。那個時候我恰好蹲下來汲取亡者的靈魂,軟綿綿的靈魂擱在我鼓脹的手臂上。我剛抱起男孩的時候,他的靈魂像冰淇淋,又軟又冰,隨後很快熱起來,在我的手臂上溶化。徹底溫暖之後,病痛慢慢痊癒。
莉賽爾‧麥明葛卻一動也不動,難以置信的想法在她腦海中不斷重複,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她開始搖晃弟弟。
為什麼活人總是要搖動死掉的人呢?
對,我明白,我明白。我猜這是本能的反應,為了遏阻事實的繼續發生。在那個當下,她又著急又激動,她的心情好亂,好亂,好亂。
真是惱人,我竟然停下來觀望她的反應。

接著,換她母親。
偷書賊以同樣狂亂的方式搖動她媽媽,喚醒了她。
倘若你無法想像這幅畫面,想像一下你無言以對的時候,手腳慌亂的時候,想想絕望的心一片片飄來飄去,想像你淹溺在一列火車之中。

* * *

雪花一直飄落。前面鐵軌出了狀況,開往慕尼黑的火車不得不暫停下來。車廂內有位婦人嚎啕大哭,一名小女孩則麻木地站在她身旁。
驚恐之,做母親的打開了車門。
她抱著小男孩從車廂走到雪地。
小女孩還能怎麼辦呢?只好跟著媽媽下車。

我先前已經跟你講過了,還有兩個衛兵也走出了車廂。他們討論、爭辯該怎麼處理,即便是厚道的人,也會覺得這種狀況相當令人棘手。最後他們決定先把這一家三口送到下一個小鎮,讓他們留在那裡把後事辦好。
這回,火車緩慢行駛經過這個埋於大雪之中的國家。
火車停停走走,最後停靠下來。
母女步上月台,母親的手中抱著小男孩的屍體。
他們停下腳步。
男孩的身體越來越沉重。

莉賽爾不知這裡是哪兒,四周一片白茫。在車站的時候,她只盯著眼前告示牌上斑駁的字母,在莉賽爾的心中,這個小鎮沒有名字。兩天之後,弟弟韋納就埋葬於此,到場者包括牧師,還有兩位冷得直打哆嗦的掘墓工。

* * * 我的淺見* * *
兩個衛兵,兩個掘墓工。
有事情該處理時,第一個發號施令,第二個照著辦。
問題來了,要是第二個比第一個能幹多了,那該怎麼辦?
犯錯,犯錯,有時候我好像只會犯錯。
我花了兩天時間處理我的本業,往返於世界各地,把靈魂送上通往來世的輸送帶,看著他們認份地緩緩移動。我警告自己好幾次,莉賽爾‧麥明葛的弟弟下葬的時候,我最好躲遠一點。不過,我卻沒聽從自己的勸告。
前往葬禮的途中,幾哩之外我就看見這幾個人忍受著嚴寒,站在白雪覆蓋的荒野之上。墓園像朋友般歡迎我的到來。過了半晌,我隨著其他人低頭致意。

掘墓工站在莉賽爾的左側,兩人一同摩擦著雙手,同時抱怨大雪與挖掘工作,說著「雪那麼硬,好難挖啊」這類的話。其中一個肯定還沒有滿十四歲,尚在見習的階段。他走開幾十步路後,有本黑色的書從他外套口袋掉出來,他沒發覺。

幾分鐘之後,莉賽爾的母親隨著牧師走開,她在感謝他主持葬禮。
而莉賽爾留在原處。
她屈膝著地,關鍵時刻到了。
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動手挖起雪來。他不能死,他不可能死了,他不可能…
沒有幾秒,利雪切刮了她的肌膚。
雙手滿是凍結又碎裂的血塊。
在茫茫蕩蕩的雪地某處,她看見自己破碎的心,一分為二,兩片心都在白茫茫的世界裡燃燒跳動。直到一隻細瘦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才發現媽媽已經回頭尋她。母親硬拖著她離開。一股熱流湧上她的喉嚨,她放聲尖叫。

* * *渺小的影像,也許在二十公尺外* * *
母親拖行小女孩告一個段落,兩人雙雙停下來喘氣。
有件黑色長方形的東西卡在雪地中,只有小女孩留意到。
她彎腰撿起來,手指緊抓著。書上寫著銀色的字。

母女倆人手牽著手。
她們哽咽說了最後一聲再見,然後轉身離開墓園。又頻頻回首了幾次。
而我,我多待了一會兒。
我揮揮手。
但沒有人朝著我揮手。

離開了墓園之後,母女前去搭乘下一班開往慕尼黑的火車。
兩個人都瘦削蒼白。
兩個人的嘴唇都起了凍瘡。
她們在正午之前搭上了火車。莉賽爾從起霧的髒窗上注意到唇上的凍瘡。依照偷書賊自己記述的文字,她們繼續南下,像是什麼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火車緩緩駛進慕尼黑車站,乘客好似從撕破的包裹中衝出來,高矮胖瘦皆有,其中又以貧苦之人最容易辨識。窮人總是不斷搬家,好像換個落腳處生活就會好起來一樣。但是他們忽略了一個事實,在旅程的終點,老問題,你不願去碰觸的老問題,已經改頭換面,等待著你。
我認為這點她媽媽知道得很清楚。她並沒有把孩子送到慕尼黑的中上人家,只是找了戶普通的家庭寄養。人家起碼能讓兒子女兒吃飽點,好好教養他們。
啊,兒子。
莉賽爾相信媽媽還惦念著弟弟,就扛在她的肩膀上。母親把弟弟放下,她看見弟弟的腳、腿、身體,啪一聲落在月台上。
那個女人怎麼還能走路?
她怎麼還能夠有動作呢?
這就是我永遠不得而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人的韌性究竟有多大。
媽媽抱起對小男孩的回憶,繼續往前走,女孩依著她的身邊。
她們見到了家扶中心的人。中心人員問起了他們近況,問起了小男孩。他們聽了,無力地抬起頭。莉賽爾一直待在灰塵滿佈的狹小辦公室角落,媽媽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強忍心中思緒。
母女要分別的時候,場面一陣混亂。
一句再見就讓她們哭了,莉賽爾的臉埋在母親陳舊的羊毛外套上。兩個人之間又是一陣拉拉扯扯。

慕尼黑郊區再過去一點,有個叫做墨沁的小鎮,不會講德文的人會唸成「墨欽」。家扶中心的人要帶領莉賽爾去那裡,到到一條名為天堂的街。

* * *替你翻譯一下* * *
這條街,在德文的意思是天堂

不管這條街是誰取的名字,他一定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其實這條街也不是人間地獄,沒那麼悽慘,可是這條街距離地獄有多遠,離天堂也就有多遠。
不管怎樣說,莉賽爾的養父母等著她。
修柏曼夫婦。
他們一直盼望能收養一男一女,收養小孩可以領取微薄的津貼。沒有人告訴羅莎‧修柏曼說,小男孩已經在旅途中病死了。事實上,從來就沒人願意跟她講話。雖然羅莎以前收養小孩的紀錄很好,可是她的個性真的不討人喜歡。顯然她已經教訓過幾個收養的孩子了。
在莉賽爾心中,天堂街是開車才會到的地方。
她以前從沒坐過車子。
她的胃不停翻滾。她希望帶她過去的人會迷路,會改變心意,但是希望總歸只是希望。在滿腦子的念頭之中,她忍不住想起媽媽,想她站在車站等著再次離去,裹在那件全無禦寒作用的外套裡發抖,咬著指甲等火車。長長的月台像是冰冷的水泥塊,讓人難受。回程途中,她會不會放眼注視她兒子墓地的大致方位呢?還是她會者昏昏入睡?
車子向前行駛,莉賽爾擔心不已。讓她無路可退的最後一次轉彎已經到了。

天空灰濛濛的,歐洲的顏色。
層層的雨簾包圍車子。
「快到了。」家扶中心的海利希太太轉過頭來笑著說:「妳的新家。」
在滴水的玻璃窗上,莉賽爾抹淨一圈霧氣,往外一看。

* * * 天堂街一景 * * *
建築物看起來像是黏在一塊,看了叫人不安的獨棟小房子或公寓樓層,
髒雪像地毯一樣覆蓋地面。
一眼望去,這條街只有水泥、帽架般光禿禿的樹,還有灰溜溜的空氣。

車上還有個男人。海利希太太進屋之後,他陪著莉賽爾。這男子從沒開口說話,莉賽爾認為,為了不讓她跑掉,所以他才陪著她。再不然的話,若是她惹出麻煩,他可以強押她進去。不過,後來她真的惹出麻煩了,他卻只坐在那裡看著。也許他不過是最後的手段,最後解決之道。①
幾分鐘之後,一位高挑的男子走出來。他是漢斯‧修柏曼,莉賽爾的養父。他一旁站著中等身材的海利希太太,另一邊則羅莎‧修柏曼,又矮又胖,看起來簡直像個披著外套的衣櫃。羅莎走起路來搖擺得很厲害,本應看來蠻可愛的,但是她的面龐卻像是起了皺紋的硬紙板,一臉惱怒相,彷彿所有倒楣事情都是她在忍受。她的丈夫走路端正,兩指間夾著一根點燃的菸捲,菸捲是他自個兒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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