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24 16:29:17魚小草

牽(1.2)

(1)
高至天花板的書櫃擠在狹窄的通道裡,上面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有的甚至堆放到通道上來,讓原本只能通過一個人的走道,更難以行走,空氣裡瀰漫著舊書和霉味,交錯堆砌的知識腐朽氣息,加上微弱的燈光,讓人覺得這裡有種詭異的氣氛,像是在電影裡老舊房屋才會出現的場景,彷彿會有隻灰色肥大的老鼠從某處竄出,一溜煙又逃得無影無蹤,久未清掃的櫃上佈滿塵埃和蜘蛛網,厚重的書本也蓋上一層厚厚的灰塵,甚至有些年代悠久的書還被蠹蟲或是老鼠什麼的,給囓咬出一個洞一個洞來,架上堆積如山的書本,多得好像只為了抽出一本書,就像山崩般垮下來,很誇張的說法,但曾經就有位客人真被成堆的書本急雨給砸傷,這樣的書店居然還能在這個連鎖書店充斥的時代存活著,也算是個奇蹟。
這家老舊書店位在對街巷弄裡的一個小角落,若不注意,是很難發現它的存在的,不起眼的紅磚瓦屋外爬滿常春藤和不知名的蔓藤,斑駁的牆壁和翠綠藤蔓交織搭配;窗前花圃裡栽種了一些茉莉,圓白的小小花瓣散發出清香,總是在不知不覺之間竄入鼻翼,滲透進皮膚裡,即使在書店裡了,似乎還能聞到那芳香;而古樸的厚重木門漆上深藍色,旁邊掛著一個木刻雕花的招牌,依稀還能看出些微字樣,但龍飛鳳舞的草書,實在讓人很難猜出是什麼字,難以想像那個跟在公園下著圍棋的老伯伯沒什麼兩樣的老闆,他居然寫得一手好書法。
(2)
逛舊書店的習慣,是從小就養成的,每回跟媽媽到市場去時,她總是被媽媽寄放在旁邊的小書店裡,那兒的老闆總是會借她看那些有著美麗圖畫的故事書,天鵝湖、竹林公主、姆指姑娘、灰姑娘、白雪公主那些的…而最後的結局,常常是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當然也有不同於這種浪漫風格的童話,像是小黑三寶,一直到現在還是很納悶,為什麼老虎會變成老虎油,然後還可以做成蛋餅吃呢?(然而當時的她,還真的想吃看看那種蛋餅呢!)也因此,一頭栽進了書本的世界之中,像中了蠱般地無法自拔。
所以,圖書館對她來說就像天堂般,可以盡情涉獵各式佳餚,像是一種無可救藥的嗜書症,小心翼翼又慎重地翻開書頁,反覆咀嚼每個文字,彷彿句子是一首優美的旋律,亦是一息久釀香醇的酒意,讓人迷戀,讓人沉醉...
而舊書店則成了藏寶窟,永遠也不知道能從那堆疑似廢紙半成品中,挖出怎麼樣的瑰寶,對於這樣探險尋寶,她永遠都樂此不疲。
「老闆,你怎不會想改賣新書呢?不怕競爭嗎?」她曾經這麼問過老闆。
老闆推了推架鼻梁上的老花眼鏡,一臉深不可測的表情,「我所販賣的,可不僅僅只是這些書和知識,還有時光、記憶和故事。」然後望向遠方的目光,似乎在懷念些什麼。
其實她也蠻贊同這樣的話,在書店裡那些嶄新又閃閃發亮的新書,一致有序地擺在架上,散發出些微商業的氣息,每每翻閱那些書,除了怕被新裁割好的書頁銳角劃傷,還怕玷污了它們原本的聖潔,不像在舊書店裡的書籍,微微起毛的書頁,有種溫潤的觸感,泛黃、擦痕、折角...是的!那也是每一段故事的紀錄,每當一翻到書頁上出現某一段文字,專屬某人特有的字跡,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寫上的,或是為何寫上的,總會讓人想去推敲,這些謎題般文字的身世背景。
這天,一股莫名的牽引力,讓她好奇地抽出那本被六法全書給壓在下面的書,平常的話,應該很難注意到,那厚重的六法全書下面居然還有一本書,她費盡一番功夫才終於拿到,還差點讓上頭大大小小的書籍倒塌,如果被書給砸死,應該會被人笑掉大牙。
紅色的外皮,除了含苞待放的花苞外,還有著一朵盛開的白玫瑰,但內頁都已嚴重泛黃,是一本詩集,她翻到後面看了一下出版日期,1982出版的,「哇!二十年前的書耶!真是古董囉!」

多雲的前方,未來寫在飄渺彩虹盡頭,掌心所緊握的微笑,是讓花絮飛揚的風翼。以星光的諾言起誓,來守望絢麗煙火過後的寧靜,恆秋的記憶會如影隨行。羿1983

她被書本蝴蝶頁上的這一段文字給吸引,端正有力的筆跡,感覺像是一個嚴謹的人,署名應該是位男性,除了這些,他還在書上某些句子畫線。

「在陌生的城市里醒來/脣間仍留著你的名字」
「在長長的一生裡 為什麼/歡樂總是乍現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
「所有的悲歡都已成灰燼,任世間那一條路我都不能,與你同行。」
「我終生所愛慕的人啊/曲終人散後/不管我是要哭泣著/或是 微笑著與你道別/我都會慶幸曾與你同臺」

總覺得這段故事並沒有完美的結局,有種想去了解這段故事的衝動,「老闆,這本書…」她將那本詩集遞給他。老闆看了一眼,「那本書是非賣品,它在等待所要傳達訊息的人。」
「訊息?什麼樣的訊息?」她好奇地問。
「這個我也不清楚,這本書是我從上一個的書商手中得到的,他似乎也是從別處得來的,不論出處在哪,每個轉手的人都會重覆當時原主的請託,『請讓這本書待在舊書店裡,總有一天會被它應當所屬的人找到。』不過,直到現在它已輾轉流浪了近二十年,而那個人卻還沒出現,不論怎樣,我相信它都會一直等待下去。」老闆輕輕撫過封面,彷彿又重到他當時接過這本書的時候,白玫瑰依舊盛開如昔,像是守護著所封緘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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