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18 19:20:00Blue

沒有什麼是強留得住的


  沒有什麼是強留得住的,無論是生命,青春或愛情.

  記得小一小二時,學校因大興土木,校舍不足,低年級學童的上學時間有一度像作業員的輪班制.這個星期上午上學,下星期下午上學.

下午時段的課,我大概十點就去阿珠和阿郎,三人邊玩邊走,每每到校時剛好是上午時段的人放學.有時他們有哥哥接送,我只好一個人沿著大圳走著.那時不怕人,也不曉得人的可怕,只是莫名的害怕二個東西,一個是圳溝裡的漂浮物,我擔心那是浮屍或肢解的手腳,所以始終不敢與渾濁的溝水相視;一個是送殯的隊伍,只要聽到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淒楚哀樂,我不是快馬加鞭趕往學校,在十一點前,就是回家不上學了.

  上國中後,夢中不再出現一包包漂浮物的溝圳,因為我們搬家了.

  國二時,二伯母過世,堂兄堂妹們哭得悽悽慘慘的,他們失去了母親;我雖然不喜歡二伯母,也杵在一旁,視線不斷的模糊,手像雨刷一樣在面頰上不斷的拭.那時只是納悶我的恐懼怎麼不見了.

  之後家族裡的兄弟姐妹們相繼結婚生子,我不清楚人丁是否愈來愈旺,但是我清楚的記得媽媽說過一句話:”小的會佔大的”.之後大伯,二伯,三伯母,四伯相繼往生,殯前的迎棺遊棺,殯後的五七圓七靈前跪拜,除了往生長輩的生身子女外,我是唯一出席的姪女.

  四伯有一個女兒,是三伯過繼在他名下的.出殯前要女兒在棺前侍飯,一人持飯菜,一人挾菜.當堂妹和我在棺前侍飯時,我聽到堂妹叫”阿爸!起來吃飯”的淒厲時,猛然有一道力量刺在心口.

  我對死亡的恐懼又回來了,不再是莫名的,而是清清楚楚的,我害怕生命的隕歿,親人的離去.

  當時有個童話般的痴想,時間停格於此刻,大地沈睡,沒有人會向生命說再見,我也不會變老.

  真正對青春流逝的驚覺是邁入三十大關.那時我娘在我耳邊嘮叨的頻率不下現在,偶而還為我安排相親大會,連不太管我的父親,有一次外食認識小吃店的老闆,也在那短短的一餐飯為我說來一份緣.

  我那時的確做了挺多缺德的事,有一回有個舊同事跑來我現在的工作單位找我,令我錯愕不已,因為共事三年,雖一桌之隔,成對角線的我們交談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我多半靜靜地聆聽那些大老們的工作經驗與祕訣.而今大大的讚美我一番,熱心地要為我介紹對象.這是我認識的人嗎?我怔怔地望著他.

  正想轉換人生跑道,逃回學校唸書的我,只莞爾地告訴他以後再說.

  研究所放榜之後,他又來了,帶著太太一起來.很呆的我正一步步地走入他們安排的鴻門宴,原來男主角是他們的兒子.

  在一連串的迷湯下,我有點像被馬丁催眠般陶陶然,飄飄然,一段話使我訝然驚醒回到現實.”你回去考慮一個禮拜,可以的話,我們上你家提親.”

  我優雅地帶著驚嚇與竊笑離開那座大院.

  幾天後,家裡的催魂鈴響了,拿起話筒,他說他是”某某某的兒子”.這可是我的小腦袋瓜聽到中國人姓名學中姓名字號別號最長的一次.

  我們相約在火車站碰面,我在後站罰站了十分鐘,就和同我前去赴約的同事芬美女雲遊四海了.當天晚上同事打電話來,向我娘告狀他的公子在前站罰站二個小時.所幸我尚未返家.

  為了表示深沈的歉意,在記憶庫的一隅有個清楚的人名,同事的,而男主角的真實姓名,我是自始至今都不知道.

  日後當我在空中聽到張秀卿唱的閩南語歌曲”車站”,我才終於領悟”車站”有離別的意象,而且屢屢應驗.

  視茫茫,髮蒼蒼,齒牙動搖,在而立之年後我都自覺到了.

  相親對象的姓名外形總是浮光掠影,總是考驗著我節節敗退的記憶,我卻清楚地記得一些錯愕驚異的特例,像熱鐵的烙印.有一位仁兄的名字外形我同樣不復記憶,他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相親時以婚姻市場上這些弱勢條件威脅警告我,”你大勢已去”.如今憶起,這可能是我諸多缺德行徑的報應.大會結束,仁兄丟給我一句話,”想通了,打個電話給我.”笑笑地拿著名片,背起包包,椅子還原,欠身致意,我還是一慣的優雅.

  看著那些學生時代的照片,我曾調侃自己是個億萬富翁,擁有二億的身價,回憶與記憶;我也曾以貧士自居,青春容顏的流逝.

  沒有什麼是強留得住的,無論是生命,青春或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