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18 06:06:00衛思頓.林

[衛林小說館]--【龍菊:第四章 困】-3

從頂樓下來的滿月姨聽得客廳裡兒子講電話時的興奮聲音,仔細一聽,心裡旋即明白,寶貝兒子又馬上要離開了,一顆心沈跌了下來,滿月姨當下並沒說什麼,只是黯然地走回房裡,一陣東翻西找後,端出了一個鐵盒子。

陳震彬見到母親出來,不禁興奮地對她說:「媽!我要回南部工作了!」

「我知道,看你開心成這個樣,可是……你知道嗎?對我和你爸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滿月姨憂心忡忡地說道。

「媽,你別擔心!我會照顧自已的!」

「天底下哪個父母不擔心自已的孩子啊?尤其你又是做這麼危險的工作,我的孩子啊!你是在和壞人玩命,不是在玩遊戲哪!你當你還是小時候,跟你爸玩遊戲可以癩皮啊?你要輸了,那些壞人不會讓你重來一次的!」

「我知道,媽,妳放心,我記得那個什麼大師說,我命帶貴人嗎?」

滿月姨看著面前一臉稚氣的兒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笑道:「你這個傻兒子!都當到刑事組長了,還呆呆笨笨的長不大,你除了辦案的時侯,比別人精明外,你真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我早就長大了,是妳一直沒感覺我長大而已!」陳震彬略帶俏皮地說道。

「長大?長大也不交個女朋友,帶回來給媽看看,你都快二十七了……」

「咦?媽,這是什麼?」陳震彬沒等滿月姨把話說便岔開話題,問起了滿月姨方才從房裡端出來的鐵盒子,

「哦,這是媽趁你回來前去打的金牌,已經放在觀音廟四十九天了,現在媽要你戴在脖子上,當做你的護身符!」只見滿月姨邊說邊從鐵盒裡揀出一條金沈沈的鍊子,沈重的金牌十足十地證明一個母親對小孩的厚愛,

「媽……」

「媽什麼?你要想回警局辦案,就得乖乖給我戴上,否則媽這次絕不讓你走,聽到了沒有?」

「這麼說,妳會讓我回警局了?!」

「不讓你回去行嗎?看你這兩天終日魂不守舍的,整天在想辦案辦案,就算媽再捨不得你啊,你爸也要念得我耳朵出油了!」

「媽……還是老媽最好了!」

「哦……你現在才知道啊?」滿月姨也忍不住自已兒子撒嬌,笑了起來。

「我早就知道了,自從你和爸答應讓我進警校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哼,油嘴滑舌,你這張嘴要是肯拿來追女孩子啊,我現在孫子都不知道抱上幾個囉!」

「媽……」



* * * * *



「組長!歡迎你回來!」

這天早晨,陽光緩緩溫熱大地,將懸吊在警局門口上的警徽照得光芒四射、正氣凌厲,彷彿訴說著另一階段的開始,這也是陳震彬復職後第一天回到警署,才剛進警局門口,陳震彬便見徐晶芬和幾位同事們熱烈拍手歡迎自已回來。

「謝謝!」陳震彬說道。

「組長,你終於回來了,你知道嗎?這幾天你不在,有好多事情哦!我一個人都處理不來,那個新來的局長又笨得要命,什麼都不懂……」徐晶芬興高采烈訴說著這幾天警局發生的新聞。

一聽到局長被換的消息,這倒令陳震彬好奇起來:「怎麼?局長換人了?」

「是啊,你被停職後的第二天,上頭就急來一封公文,要把局長調到北部,然後才短短兩、三天,兩個局長就馬上交接了。」

「這麼快?還是在我停職期間內……難道又跟『血骷髏』有關,局長被調上北部,是為了什麼呢?」陳震彬心裡臆測盤算著。

「組長,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徐晶芬問道。

「哦,沒有,那…那件學生命案結果如何?」

「噓……組長,你不要再問了啦!局長就是因為這件命案才被調走的,現在局內都沒人敢再提這件命案了。」

「哦?妳怎麼會知道局長是因為這件命案被調走?」

「局裡的人都這麼說啊!自從你……」徐晶芬停頓了一下,陳震彬發現她的神情有異,想必是她害怕提到自已不愉快的事,便笑著說;「沒關係,妳說!」

徐晶芬看到陳震彬竟然露出微笑,便不再害怕,續道:「自從你被停職以後,警局裡每個人都在傳,說局長為了包庇林意宏把你停職,但是後來誰也沒敢直接問局長,結果沒幾天,局長就被調走了,人家都說是局內有上頭派來的臥底,所以現在每個人說話、做事都特別小心,就怕自已像局長一樣。」

「那…那,小張呢?」陳震彬順道問起。

「小張啊?好久沒看見他了,我記得他從台北回來後,就變得怪怪的,整個人就像發神經病一樣,整天神經兮兮的,兩個黑眼圈大得嚇人,才上班一天就請假到現在,組長,我看你還是別再查這件案子了,反正兇手已經判定了,我們正好可以重新開始………

還有哇,這件學生命案才一個星期宣告破案,上頭很讚賞你的破案速度呢!我想…應該不用過多久,你就會升為副局長了!」徐晶芬越說越興奮,說到後來,連自已也不禁替陳震彬開心地笑了起來。

「判定兇手了?判誰?判多久?」陳震彬緊張地問道。

「白戍啊,被判無期,雖然我也感到很奇怪,他不是被陷害的嗎?怎麼法官會判他有罪呢?反正他到現在也沒有醒過來,又沒有家人幫他上訴……」

「他現在在哪間醫院?」陳震彬接著問道。

「好像在榮總的加護病房裡吧!」

「走!我們去看看他!」陳震彬抓著徐晶芬的手臂直往門外衝。

「不行啦!組長,」徐晶芬掙脫了陳震彬緊握的手,續道:「現在新局長派給我兩件任務,我一件都沒有作成,他已經交代下來了……說一定要在這兩天做完,然後才可以……」徐晶芬又開始支支唔唔起來。

「然後可以怎樣?」陳震彬問道。

「然後才可以再跟你一起接新的案子,所以我一定要趁這兩天趕快把它們做完。」徐晶芬這會兒臉越說越紅,頭也越來越低。

「那我呢?新局長有分配新的任務嗎?」陳震彬又問。

「那倒沒有,他要我轉告你,說今天先讓你休息一下,讓你重新適應一下環境,調整好心情後才有新的案子給你!所以組長,我不能跟你一起去醫院了……」徐晶芬語氣中顯出頗為可惜之意。

「那好吧!我自已去好了,妳要是人忙不過來,叫小劉也幫妳分擔一些!」

「不…不用了啦!組長,我要靠自已的雙手,我想證明給你看,我會越來越適合當個好刑警的!」徐晶芬回憶著那天傍晚在頂樓上兩個人的對話。

「哈……好,我相信妳一定可以,我先走了!」陳震彬說完便抓著外套離開警局,消失在徐晶芬的目光外。



* * * * *



來到南部醫療設備首屆一指的『榮民總醫院』,幾棟雲白色的大型建築物座落於交流道旁,四週盡是安詳的綠矮林,繁忙的都會區中,這兒是少有可供安寧休養的地方,此時,草坪上零星幾位白衣天使正攙扶著病患散布,還有幾群人捧著鮮花、提著果籃往醫院邁步。

陳震彬停妥車後,看到路邊滿是賣花和水果的小攤,心想買些水果再進去探白戍比較不失禮,付過了錢,忽然身邊閃過一個熟悉的背影,眼尖的陳震彬隨即轉過頭去,認出了他就是同事小張。

於是陳震彬跟上前去,記得小芬說小張請了幾天的假,而他更是唯一最後接觸過林意宏的人,居然會在這兒遇上他,實在令人起疑,陳震彬轉念一想:現在白戍還在住院,該不會小張來這兒是為了?

陳震彬一路尾隨著小張進入醫院,沒想到才轉進醫院便失去了小張的背影,陳震彬心裡一驚,想到白戍可能有難,拔腿便奔往白戍的病房,在門口他聽見了兩個護士正一搭一唱:「喲?你說九零一房那個是殺人犯啊?我看一點也不像啊!哎喲,被妳一說,下次我怎麼敢進去啊!」

「放心啦!醫生已經交待過,他的藥很有『料』,所以應該是滿安全的!」

「很有『料』嗎?」

「很有『料』啦!反正他現在就像棉花糖一樣,軟軟的呢!嘻……」

陳震彬心想應該就是這間,當他把門打開一看,果然看見小張在病房裡,而且還發現了另一個好像不應該出現在這兒,又好像應該出現的人。

「啊?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原來當陳震彬把病房門打開之後,看到裡面單獨一張病床,一個靠近病床的男子,陳震彬原本以為想那人是小張正準備加害白戍,沒想到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人竟是上一次被人從警局『帶』走的林意宏。

此時,林意宏握著白戍的手,臉上掛著兩行淚水,白晰的膚色越顯憔悴,紅潤氣色早不復存在,更別說他那紅豔欲滴的豐唇,陳震彬心想;林意宏被抓走後,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不知道他們是怎樣折磨他的?

陳震彬再往窗口一看,剛才健步如飛的小張此刻竟然默默守在林意宏背後,但兩隻眼睛卻異常紅腫,直望著林意宏背部出神,陳震彬仔細打量小張後,才發現他眼眶佈滿血絲,兩個黑眼圈極黑、兩頰深陷,整個人狼狽得宛如毒販。

林意宏發現陳震彬的出現並不甚驚訝,只是抬頭看了一下,又繼續低著頭跟白戍說話,由於兩人聲音極小,等待陳震彬走近後,才聽得林意宏續說:「……白戍?白老師……你聽得見嗎?」

「………嗯……嗯……」白戍緊閉著雙眼,彷彿仍在昏迷中,但聽得林意宏不停呼喚,過沒多久,白戍竟有了回應。

「………是……少……靈……主……嗎?」

「是!是我!白戍……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林意宏的淚水應聲而下,滑落過他的雙頰滴在白色的床單上,雙手不停地顫抖,情緒極為激動,紙白的病態容貌似乎又更蒼白了些。

「……對…不…起,…少…靈…主,…我…沒…有…好…好…保…護…血…骷…髏,…我…對…不…起…你!…和…靈…主,…還…有…靈…主…夫…人…」白戍似乎稍轉清醒,但語氣仍是虛弱不堪,一旁的林意宏聽得白戍這麼一說,若大的淚珠又潸潸而下,他回答道:

「不要緊的,我沒怪你,真的!真的沒怪你!你已經對替我們家仁至義盡了,我相信爸和媽都不會怪你的!」林意宏邊說邊拭去臉上的淚痕。

「……少…靈主,…你…的臉…好…蒼白…呀,…是…不是…他們…抓到…你…了?…可憐…的…孩子,…你…一定…被…折磨…得…很慘…吧!?……」

「沒有!……我沒事,…我…還好!」林意宏答道。

陳震彬聽到這兒,心想他們師生二人彼此在短時間內遭逢巨變,遭遇又十分相似,心裡頓時百感交集,如果自已當初能早一步制止,也許眼前兩人此時此刻就不會在這種情形下重逢了!想到這裡,又暗自嘆了一口氣,對他倆彼此的稱呼更是不解。

「……那少靈主,…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呢?」白戍說道。

「你先什麼都別管,安心養你的病就好了,等你病好我會想個法子讓你出獄的,至於血骷髏嘛,被搶就被搶了,反正不過多一個血骷髏嘛,只要我還在,他們別想完成『唄喇哆』!更何況兩個血骷髏是不能隨意相接觸的……」林意宏信心滿滿地說道。

「……是…啊,…可…是……」白戍續道。

「你要什麼時候才可以不要這麼怕東怕西的呀?你爸也是,現在你也是,當初要不是看在你們父子倆跟我家還有些淵源,又護主有功,我和我爸怎麼會放心跟著你們來到台灣呢?你們父子就是一個性子,沒膽量!,就會怕,然後就想躲,結果你看吧!人家都殺到家門口了,你還想躲多久呢?」林意宏沒好氣地說道。

「好啦,現在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想告訴你,我們不能再躲了,該來的總是會來,這幾天我終於體會出這個道理,既然我們不能抵抗命運,那我們就要學著去接受命運,然後再創一條新路,對嗎?」林意宏又續道。

「……少…靈…主,…你…越…來…越…像…靈…主………」

「哼……」林意宏苦笑了一下。

兩人的對話越來越匪夷所思,陳震彬完全不懂林意宏和白戍對話,什麼靈主?什麼唄喇哆?究竟他們之間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恩怨,為什麼又牽涉到家族和血骷髏?這背後到底還有多少不曾公諸於世的秘密?

雖然陳震彬一時無法理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從剛才的對話聽來,只覺得林意宏好像忽然長大不少,變得更懂事,說話更有擔當了。

過沒多久,兩人的對話越來越少,而林意宏蒼白的臉色越來越憔悴,呼吸聲音越來越沈重,宛如當初在自已車上那場病態,而白戍卻是說話越來越沈穩,好像林意宏才是應該躺在病床上的人,看到這樣的轉變,陳震彬頗為驚訝,但見他兩人仍在對話,不好意思打斷他們。

「……所…以…我…說,…現…在…你…就…在…這…裡…好…好…地…養…病,…知…道…嗎?…我…看…這…裡…的…環…境…還…不…錯…」林意宏喘道。

「…少靈主,……你為什麼…說話越來越喘?…」白戍問道。

「…你…別…管…我!…你…現在…有…沒有…覺…得…舒服…多了?…」

「少靈主!你對我做了什麼?」

躺在病床上的白戍忽然想起某事,而後竟以十分有力地聲音對著林意宏吼叫了出來,已經不像剛才說話有氣無力地白戍了:「你用了『易靈』術?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身體已經這麼虛弱,你快停手!你快停手!」

陳震彬被白戍忽然的大喊嚇了一跳,更令陳震彬不解的是白戍所說的話,只見林意宏的手被白戍甩開,林意宏才深深地吸一口氣,藉機調息。

不久,林意宏終於緩緩吐出幾句:「…放心,……我還有…後面那個混蛋,你沒看他………我身上的傷的能好這麼快,…還得多虧他這幾天陪著我身邊呢!……誰叫他要貪姓范的錢,呵……咳咳………」

「但是,少靈主,靈主她……同意嗎?」白戍又問道。

「唉……雖然我當初……當初…在媽面前發過誓………不過……看你為了救我,我想……媽會原諒我的…更何況,如果………媽不准我……易靈……那她…為什麼……要教我呢?………咳……」林意宏一邊回答著白戍,雙手一邊不停在空中畫圈圈,畫了十多下後,雙手停在胸前,做了一個結束的手勢。

陳震彬雖不明其意,但也看得出來林意宏是在趁機調云身體,看著林意宏最後還打了一個手印,更覺得他已經比自已所了解的更難以捉摸。

尤其是他剛才對白戍的什麼『易靈』,明明只是緊握著白戍的手,然後卻好像把自已全身的精力一下子轉移到白戍體內一樣,不僅是白戍的精神瞬間恢復許多,林意宏的病態瞬間發作也是無庸致疑的,但……上一次在我車裡,他並沒有做『易靈』呀?

陳震彬轉念又想:『易靈』?這麼荒謬而且不可思議的事,可能嗎?可是眼前這兩個人神色凝重,絕不像開玩笑,而且就在眼前發現,白戍病情的確是馬上好轉多了,還能大聲叫罵,看來林意宏真的不是我所認識的這麼簡單,看著床邊又擺著一束包裝精美的『龍菊』………他,究竟是誰呢?

這時只見林意宏在白戍耳邊交待了幾句便起身要走,林意宏頭也沒轉的瞄了小張,沒想到那小張竟如同突然回了魂一樣,整個身體顛了一下,像是觸電,隨即清醒過來,兩眼直視林意宏,並緩走到林意宏後面,林意宏對小張開口說道:「我們走吧!」

陳震彬眼見林意宏要走,而白戍已經闔眼休息,自已倒像是多餘的,便想跟著林意宏一同離開,林意宏看到陳震彬也要走人,便微笑問道:「陳警官,你也要走了嗎?你沒問題想問我白老師嗎?」

「呃……我本來就不是來查案的,我看他也需要休息了!」陳震彬道。

「有興趣走走嗎?我看你一肚子疑問想問!」林意宏笑問。

陳震彬又被林意宏看中心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是笑了笑點點頭,然後便跟林意宏和小張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