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01 00:17:52啃羊

踰越記憶的版圖 1

小巴士駛離鎮上的時候,天陰雨霾,我緊捱著後窗而坐,本來,還有一個最後的道別機會,一個一別四個月的道別。後窗的能見度被霧氣所掩,我伸手欲除,卻是務卻而不盡,我猛地驚覺,朦朧的感覺不在陰霾的天氣,而是近在眼睫。

還記得,初次離家求學的那段日子,我總選擇火車作為交通工具,儘管小火車耗時,人多又擁擠,但我總以為,那樣純屬於支線風采的小火車,只要我搭上了它,那麼,不論它行駛了多遠的距離,都只不過是家鄉距離的直線延伸。只是,在七月的考季之後,中台灣到北台灣,這一段迢長的路程,以及後來居上的大台北捷運系統,卻是記憶的國度裡,如何也不曾出現過的片段了。

伴隨著求學的階段一個換過一個,我像是南北奔波,到處尋找一處能夠收容惶恐之心的庇護所。租宿處的佈置,卷帙橫疊,興味盎溢,相較於自十五歲後,即被我遺落在家中角落一隅的課桌寫照,其實要美勝許多。於是,往往只是客居一兩年時光的宿處,竟是反客為主了起來,我對於它的悉心妝點,竟也遠遠超過所謂「家」的長遠意象與情感。而行年益久,對於鄉里的亙古繾綣與依賴,愈加使我對它產生了中心價值的託付與認定,即使,城鄉之間奔波的實情是,卜居城市的時間長,而閒遊鄉鎮的光陰短,但我仍舊深信圓心與圓周的關係,不論圓周的外延拓展的如何廣遠,總有半徑的綴屬,以資為不忘核心的源泉活水。

多年之後,我期盼迷途於車站地下街的願望果真應諾。宿願既償,而我方明白,原來,真正的感傷並不在於奔波過人生轉捩點的荒亂後,慶幸自己終於苦盡甘來,適得其所;相反的,當自己雀躍著未來將是一片海闊天空的同時,多愁善感卻在回顧,甚至依戀來時路的溫存裡,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那一個我拓下一步一腳印的田畝,儘管它只是縱阡橫陌裡的區區一角,但對於每一個曾予以親手耕耘的人而言,卻都是格外珍貴且意義非凡的。

在我進駐北台灣後,也不知是哪年的寒暑假開始,我竟例常性地為曾祖做起背部指壓的工作。聽聞按摩乃是一種能量的交換,藉由人與人之間的撫摩,彼此之間的正面能量將在無形中提升,而享受此一能量收受之人,亦將在和緩外力的作用下,使身心靈得到相當程度的解放。值得一提的是,相隔甚遠的祖孫四代,要有如此的互動本已屬不易,甚之者,在我們為此一能量交替的過程時,並非相顧無言,曾祖總會滔滔不絕地講述,在伊那時光長帶中,所刻印的種種奇聞軼事。尤其在我踏上了國際化如此盛行的北都之後,我更是珍惜著這種都市文明中,永無可能聽聞的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