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男女並排佇立在沿河川上綿延半里彎彎曲曲的土堤上，女子保持
不動的左手輕輕撥弄左邊面頰隨風胡亂飄逸的秀髮，冰冷的眼眸遙遙的
放在遠處那道連接河川兩岸的木橋上，似乎一點也不在意男子的一舉一
動，只是間中向男子報以憐憫的蔑笑。
女子踱步向前走，男子隨後跟著。男子又故意放慢腳步，站在女子背後
低垂著頭，若有所思似的望著那近幾染紅的夕陽，一對候鳥比翼飛往夕
陽上，無視世俗目光嬉戲纏綿的迴盪著。

　聳立在路上的街燈從最遠方的逐一明亮起來，微弱的白光不足以中和
夕陽的紅，女子沿著燈光往長長的斜路向下走。男子心中百般思考著，
彷彿有某種東西在他心中四處亂竄。四方八面的聲音建議他這般那般，
因而令他顯得有點驚惶失措，「請對我坦白吧！」男子佯裝若無其事向
女子的背影說道。女子停下腳步，在夕陽下泛紅的臉頰發出那種憐憫的
笑、輕蔑的笑、諂媚的笑。接著又把目光放回原來的位置，左手保持輕
撥髮絲的姿態大步小步的走著。男子不情願地再為這女子的美而迷倒，
又緊隨在後。

　女子依然未分出半點情懷留意身後的男子。
　兩人併肩走著，土堤的一旁長滿雜亂的花草，只是一列列重覆著某二
、三種鮮艷的顏色，一點也吸引不到這對男女的注目。男子離開了家，
特意前來女子郊外的住所，也許只是想得到片刻的相處及其幻想中更深
處的答案。但對於女子那種裝模作樣，愛理不理的態度，男子實在感到
很無比的厭惡。
　
　想被慰藉、安撫的心寧又隨著身體開始顫抖。
　女子站在土堤的窄路上，凝視著由遠方彼岸的農戶燃起的一縷縷白煙
點綴的晚霞。男子在女子身後四、五步的地方喃喃的低聲說著某些話，
又沉默下來。用手中破舊黑色的旅行袋在一旁的草叢上帶有惡意而無力
的輕掃著。一束初春淡紫色的野牡丹在草叢中被掃得劇烈左右晃動，逐
漸地又安穩飄蕩著。
　隱約聽到叮叮的鈴聲，幾個蹅著單車的農民從他們的背後緩緩駛過來
。男子被單車的鈴聲吸引而轉身，逐一記下單車上農民的模樣，似乎無
一不面帶愉悅真切的笑意。此時男子察覺到女子在他的背後注視著自己
，感到陣陣刺痛。情感，總會在兩目交投的一瞬間統統爆發出來，假如
轉過來與女子的視線剛巧碰上的話，應該用甚麼言語來承接這突如其來
的時刻呢？男子再度陷入沉思。
　
　男子使力轉身，女子卻已走到盡頭的木橋。男子把旅行袋的背帶緊緊
扣在右臂上，快步的往前走，又在女子身後一、二步放緩腳步。女子走
上橋，男子緊隨在後。
　總會有某種物件、某個地方，某段時刻均能代表一對男女的開端和盡
頭。
　
　兩人在橋的中央佇足片刻，女子把十指又屈又曲的放在橋邊的欄桿上
，雙腳微微橕起，俯視橋樑下悠悠流過的河水。昏暗暮色央入男子眼簾
，男子劃了幾根火柴，點了香煙。女子潔白的面頰搖晃的浮現著。
　女子再度泛起離別的笑容，強制掩蓋內心中的心底話。沒有悲哀、淚
痕的雙眸清脆俐落掠過男子的面上。街燈的燈光也漸漸發出原有的光芒
。女子垂下雙手，又沿著那一團團泛白的燈光繼續走，在黑暗中消失，
又出現在光芒裏。
　男子站在微暗處，抽著煙，並不想叫停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