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們停在一張白色的，閃耀著自然光的床上。妳緊閉著眼睛，因為太疲累了，而且穿過了一整夜的黑暗之後，妳很明顯的不習慣這種耀眼的自然光。我們並沒有接觸，自從出來之後，妳整個身體瑟縮在我的左邊，而我半躺著，拿出筆比本書寫；筆記本的封面是ROTHKO的一幅畫，只有紅色跟橘色。


　　妳開口說話，不過眼睛仍緊閉；妳問我，在寫些什麼，我說我在紀錄，記錄到這裡的路徑，以免在我也閉上眼睛之後，忘記了沿途的經過。是喔，妳說，然後又回到了安靜，只剩下呼吸的動作。我沒有很坦白的說出全部，不是故意的，只是難以啟齒；我是在紀錄沒錯，記錄著整個過程中那些稍縱即逝的美麗。我不想讓自己忘記，妳帶著我穿過那個隧道，那個黑色小逕，以及沿途那些無法言語的美麗感動。


　　或許妳也有同樣的想法閃過，或許妳也認為這是一輩子不可能再來一遍的巧遇，或許妳也感到一股驚喜的暖流，所以妳選擇了和我一起，穿過那個黑夜的盡頭。那個隧道或許是可以被隨便開啟的，但終點不見得是像現在這樣的，妳一定也知道，妳一定也曾在穿過某個隧道之後才發現沒有想像中的那種光芒，像我們現在躺著的這個地方；妳一定也知道那不是隨便的一個親吻，一個擁抱，或是進入彼此的身體就可以輕易到的了的。但妳可能也了解當自己一但真的睡著後，這一切有可能消失，所以妳仍盡可能的保持著意識，並讓我知道。妳問我說，為什麼不睡，一直偷看別人睡覺很不禮貌。妳微笑著，但還是緊閉著眼睛，接著妳又說，吻我，然後陪我一起睡。


　　我想妳真的是累了，但我並沒有陪著妳一起睡著。我知道這是終點，應該有個結束，我得趁還有意識的時候這樣告訴自己，否則當我們再一起睜開眼睛迎接現實到來時，一切就會融化，連同那一段過程的美麗記憶，都會被破壞殆盡。


　　我闔上了筆記本，然後盯著看妳那張有點慘白的臉；我輕撫著妳。妳只剩下呼吸的動作，偶爾抖動一下眼皮，或是短暫的抽蓄。我感覺到了妳的不安，焦慮，但我仍須道別，妳如果能感覺到我的手，就會知道我想說的什麼。這是個美好的終點，而記得離去才能讓我們得到永遠。請妳記得，或許哪天的夜裏我們會再相遇，到時我們就會再記起，那個隧道的路徑，然後我們會再一起穿過那彷彿沒有盡頭的黑暗，然後回到這裡，或是，往另一個更美麗的終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