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 走進客廳， 雨是暫停了。 我遠眺一下遠天的陽光， 從雲層中透出來。 推門出去， 爸爸騎著單車剛回來， 愛犬也跑著尾隨著他。
我看上了鄰居家門前的睡蓮， 兩盆， 擺在地面上， 屋前架出棚子， 吊滿了花， 有很熟悉的蝴蝶蘭， 鄰居鐵門還沒開， 大門貼了紅聯， 一邊是「高朋滿座」， 另一邊是「開春納吉」， 「滿」字與「開」字， 特別誇大強調顯眼， 好像「滿」與「開」是對聯的重點， 我思考了一下「滿」與「開」的意義， 沒什麼結論， 只是覺得「滿」不只是圓滿， 「滿」一不小心就貪婪了起來！ 「滿」足又是什麼意思？ 「高朋滿座」， 我好像比較看重那「朋」字， 藝人蘇有朋的「有朋」是因為媽媽在月亮圓滿的時刻，生出了這孩子， 感覺到無限的滿足， 於是想到名字該有兩個「月」 ，想到論語的「有朋字遠方來」。




「高朋」又是什麼意思呢？ 山不在高， 水不在深， 好像因為出現了更貴氣，更炫的東西， 山水跟著紅起來。 談笑有鴻儒 ，往來無白丁， 陋室銘的作者有點傲骨， 太精英了！ 去到他家的都是大學問的學者， 沒有低學歷的「販夫走卒」吧！？ 但是畢竟「怪」還是有趣的， 若是「俗」了就沒救了！「 俗」不是指「聳」， 土裡土氣， 像劉姥姥， 或憨得像鴨群， 而是指專從世俗的功利社會價值來看待一切的人事物， 這種人不可愛， 活得也不見得很自在快活。



住在我屋後的阿婆靠近我了， 我們打了招呼 ，她告訴我那是睡蓮 ，我說：「花開得很漂亮！」 種在陶盆裡， 供養清水， 還種得起來。



我其實迷戀貼在水面上葉上的露水， 一夜大雨小雨過去， 黎明到來， 太陽升起， 露水還在， 我特別看白花瓣裡面的黃蕊， 倒沒注意到花瓣上有沒有露水， 我想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露滴牡丹開」 這一類纏綿過留下來的回憶與心情的句子。


送報的阿姨給了我們報紙 ，相視而笑，就告別了。


回到客廳， 打開電視，才發現昨夜不平靜， 災情一直被報導出來， 是繼七二水災之後的九一一水災， 要不是打開電視，看到即時報導與畫面， 我單從報紙上是看不到任何災情的， 因為水淹北台灣是發生在深夜， 報紙早就截稿印行了。 我曾經在永吉路做過事， 所以我對永吉路的淹水特別留意一下， 但是明天的報紙內容恐怕一片撻伐聲浪！？ 台灣真是沒福報， 以為一個強烈颱風偏北， 走去日本， 是「天佑台灣」了； 日本接連受到兩個強颱襲擊， 又適逢大地震， 算是慘了， 但是， 台灣更不受眷顧。 強颱畢竟有海上、 陸上警報提醒著民眾做準備， 沒想到，冷不防用氣流挾帶的超級雨量， 淹沒一大堆居民的家以及愛車 ，居民「不知夢裡身是客」， 猛然醒來， 搭著橡皮艇倉皇離去， 揮淚對家門。



我們暫住天地間， 像是來客， 我們的一生可能是醒不來的一場夢， 理解了「夢裡身是客」， 也許對愛車成了泡水車， 家具、 床鋪、 電視、 冰箱都浸水泡湯， 也就不那麼難過了， 一生能搭過橡皮艇， 人生不算乏善可陳了。



早餐後 ，我騎著單車趁著雨稍歇 ，騎去田裡想幫爸爸的忙， 沒想到爸爸說快跑， 雲一過來， 雨就到了！ 我猶豫一下， 掉頭就離開， 大難臨頭， 各自紛飛。


我看到山似隱若現， 漸漸分不出有幾層山相交相連了。 水田裡竹葉像楊柳垂下， 撥撩出水面的漣漪 ，灌溉溝渠裡擠著幾隻小白鴨， 吃得肥胖油膩。



我騎著騎著，遠遠看到一個青年在荷鋤， 我打了招呼， 不畏風雨。 「風雨故人來」我做到了！ 我和青年躲在放農具的小倉庫前，看雨漸漸大了起來， 模糊了視線 。青年戴斗笠，說我帶來了風雨，剪了玫瑰花要給我， 有一種叫做嘉納玫瑰， 我一聞味道似曾相識 ，但是就是說不出來 ，我真的很熟悉那種花味！



青年告訴我玫瑰花的知識， 施肥用的肥料， 何時用有編號是五號以及何時用四十三號這兩種不同比例調配的化學元素來補充根莖葉， 還有花的養分， 也談到對整片荒蕪的農地的前景規劃， 種滿各式各樣的玫瑰花叢， 我提供了一些意見想法， 我還說林建隆詩人用兩年的時間種了玫瑰花， 寫了詩集【 玫瑰日記】， 最後，我們冒雨分散， 大難臨頭， 各自紛飛， 短短相聚， 就告別了， 只是不忘提醒我插花時，要特別小心花的刺勾。



家裡客廳已經擺放了玫瑰花， 是青年朋友贈送的。 我在東海時， 那裡有用農具在大地寫詩耕耘的作家楊逵； 我到美濃時， 有因筆耕倒在血泊裡去世， 開發笠山農場的鍾理和。


我還是多少想著對聯的「高朋滿座， 開春納吉」， 我還是再一次思考起陋室銘的字句。 2004/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