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聽到週遭的朋友說老了， 年紀愈來愈大了， 壓力焦慮都來了， 好像意識到人生又該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而應該要完成什麼責任， 實現什麼理想。 我多輕描淡寫輕輕觸碰一下， 很含蓄地說： 「別太嚴肅」、「放輕鬆點」之類的話， 很事不闗己， 很不認真的風涼玩笑話 ，但是在我的角度來看， 這是真心話。

當我打聽哪處的夜店好玩時， 有朋友說我轉性了； 當我追起明星， 有朋友吃驚； 當我說要去遊樂場 ，教授搖頭了， 暗勸我打桌球， 我卻大吹三百六十度滑水道有多好玩。 「暑假的讀書計畫呢？」教授很是認真的問， 我舔舔上唇 剛吃了冰棒和一根香蕉， 教授遞給我衛生紙， 說我是「草莓族」。我說了德語似乎比法語在學習上難多了， 教授除了消毒， 給我多媒體的學習教材示範， 還問我想不想去德國？ 我記得我頻頻點頭。

在東區和在中央研究院做實驗的朋友見了面， 也是被問到最近讀什麼書啊？ 我選擇性地給了答案 ，並沒有說謊， 只是說出對方較能接受的答案 。我說蕭麗紅的【白水湖春夢】狄更斯的【孤星血淚(Great expectations)】，他似乎眼睛一亮 ，說重了他的最愛， 他極喜歡蕭麗紅的小說。

有人說「認真的女人最漂亮」，這句話影響了很多人的想法， 我不太同意這樣的說法， 其實不只女人， 只要人一認真投入， 就緊繃起來， 就嚴肅起來， 好像失去了什麼似的！？ 我倒以為「愛笑」的女人最漂亮， 所有人都一樣， 懂得微笑、 捧腹大笑、 苦笑 、傻笑都美。 （當然奸笑， 我持保留的態度。）

懂得笑是一種很大的福報吧？！ 有點強求不來， 有點算是天生麗質的一部分， 所以才讓人格外珍惜， 這是我在人格審美上很看重的一個項目。

有部影片我在電視上剛好看到結尾部分： 一艘小船上，亞當夏娃一般的情侶， 看見剛出世不久的小孩誤食有毒的植物果實， 他們難過地各自也吞了致命的果實， 擁抱在一起， 在陽光閃閃的大海面上飄流， 不知所向。 大船經過， 上前一看 ，有人問他們是否死了？ 比較有趣的人回答說： 「他們睡著了」。然後，就全片就結束了。 那果實還真鮮豔多彩， 比糖果都還誘人， 根本不像農藥或安眠藥 ，嬰兒一見到， 忍不住就往嘴裡塞， 哭了好久 ，藥效發作了， 大人倆不知所措， 竟是把剩餘的美麗果實分成兩堆， 女的除了落淚， 知道說愛人的心意， 取了當中的一堆， 然後同時間很有默契地吞嚼下去， 他們的表情很是愁苦， 孤立無援， 在白花花的艷陽下， 無邊無際的海面上， 好像這個時候只能閉起眼睛， 靜靜躺在一起， 不打算再睜開雙眼。

是人把路走絶了吧？！ 而不是沒路。 我總覺得有點遺憾 ，遺憾的不是他們抉擇睡著， 在海上長眠 ，因為就某一角度上來看， 真是浪漫極了！ 我遺憾的是， 為什麼情侶再選擇前後， 滿是愁容， 沒有笑容呢？ 陽光可以那麼燦爛， 人應該也可以燦爛一笑， 再安然離開人間。 他們讓我的感覺是無奈被帝王賜酖酒而死， 天要如此， 不該違逆， 太悲情了， 死得太嚴肅， 不見從容， 這是我感到的一樁憾事。

兩三年前曾在有颱風天， 有淒厲走父子崖似的蟬， 有球場的夏天， 我認識了一位小六升國一的男孩， 他就是頑皮愛笑， 一出糗就笑開了， 像盪高鞦韆一樣地笑開了， 讓我很想跟他同一組 ，合作上籃。 突然有了默契， 風大雨大的颱風天也在球場出現， 躲在司令台上。

整天笑嘻嘻的人， 自有一種對生命的釋懷， 但是我更想看到有一種人， 即使終日酷到不行， 遇到事情的時候， 卻綻開了笑容， 好像露出了龜頭， 讓人心神一振。

朋友問了我對年紀這件事的看法。 我不好直截了道對他說： 「朝聞道 ，夕死可矣 」。 當我見到最美麗的明星 ，和明星握手時， 的確是聞道， 夕死可矣。 好像見到人世間最難得一見的極品， 如千年瓦上霜 ，如天山雪蓮， 夫復何求？！

我只是曖昧的回應說：「沒有所謂的年紀問題， 只有觀念的問題。」 「活出深度， 不活出長度」 （謅了幾句話， 拾人牙慧。）
觀念修正好， 隨時可以走人。

也看到朋友說到渴望歸屬感， 想找個人嫁了， 但是現實上應該還不允許， 使得她透露焦慮無力感； 另外很積極的朋友終於完成學位， 在服兵役之前 ，努力充實商場上的知識， 準備退伍賺錢。 這裡我完全沒有批判的意思， 因為這些都是我的好友， 社會需要他們這批人才的投入貢獻。 至於我，應該算是社會大學的「放牛班」、「後段班」。社會大學裡要培養、 倚靠、 栽培、 收編的是前段班的「資優生」，這我理解， 也諒解。 不難想像， 前段班的學生社會、 家庭、 個人責任很大， 閃失不得； 而後段班自生自滅， 自有一番野趣。

我很慶幸， 我有開明的家人， 會主動提供我明星報紙讓我好八卦， 當我要去旅行參加活動時會替我準備好手帕， 也沒阻止我入山打禪七， 載我去網咖 ，看槟榔西施妹， 跟著我一起喝靈泉神水， 幫我辦卡， 幫我調整手機通話費， 讓我說得更過癮 ，看我手機笨重， 幫我換機型， 更知道我愛吃冰淇淋和西瓜， 帶我到處兜風，賞遍田園風光， 山川大地， 飛瀑湖泊， 奇岩怪石， 要我搭最快最舒適的陸上交通工具。

好像替我闗住了四方的城門， 看不到城門外的生、老、病、死。

一通電話， 爸爸又在招換我回去游泳， 玩滑水道了。2004/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