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親愛的，我們分手吧！」好個艷陽天週末剛起床的早晨，我還有點恍神，你突然略顯興奮地說。我不太在意，或者是我以為我仍在作夢。我揮了揮手，略顯沙啞的聲音「嗯。我知道了」轉身拉上棉被又繼續睡了過去。

這是個讓人驚恐的夢，我夢見你面無表情的整理著行囊，把每件你穿過的衣服、看過的書、寫給我的信、和每張與我合照的相片都收進皮箱，最後拉上拉鍊，可能是發鏽，所以你費了一翻功夫。最後，你轉過身，眨眨眼淺淺地親吻我的唇，「再見了！祝你好夢。」輕輕地關上了門，空氣靜的好像時間暫停一樣，陽台的風鈴清脆地叮叮的響，我專注地傾聽，下樓梯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碰！」一聲巨響，我驚醒了。

下意識地我張開手臂尋找枕邊人，昨晚我們都喝了點小酒，我記得我是摟著他睡著的，我記得我們已經在一起三個月，我記得原本今晚我們約好要去餐館慶祝我們偶遇一年的日子，我記得昨天我們吵架了，我記得我哭的很兇，我記得你跟我說「淡了。我們淡了。」像一壺反覆沖泡的烏龍茶，香氣已經不存在，只有隱約的淡黃色。

生澀地我走下床，迎面而來的是片很大的鏡子，我觀察我的眼睛，沒有紅腫，臉頰沒有淚痕，頭髮仍整齊著，穿著米白色的睡袍。「昨晚，我有沒有哭？」我狐疑地想著。轉過身，我觀察了房間，是錯覺嗎？牆上掛著我的獨照，我記得原本是張我和你的合照，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在淡水往魚人碼頭的渡船上，我特地請一位先生拍的，他還直誇你的眼睛漂亮。回家後，我到照相館放大，選了個木質的框，慎重地掛在我床鋪的正前方，我想每天早上起床第一個看到你、看見你的眼睛，那時我幻想著你的眼睛在跟我道早安。

是在作夢嗎？用力地我捏著我的臉頰，不禁地我叫了出來，痛，我不是在作夢。

我開始緊張，衝出臥室的門，你不在客廳，陽台也空盪盪的。經過一個晚上，彷彿蒸發一般，你就從我的世界就消失了，一聲不響。這是捉迷藏嗎？

頹圮地我呆坐在沙發椅上，望著地毯，嘔吐的印漬不見了。我記得昨晚狂哭之後，我開始瘋狂的灌酒，一瓶接著一瓶，你冷冷地坐在那端看著我發酒瘋，並沒有理睬我，眼神飄忽不定，我衝向前狠狠給你一巴掌，吼叫「你背叛我！」你仍然同往常的微笑，略帶憂鬱的看著我，細聲在我耳邊說「今天早上起床，我突然發現我不愛你了。」

就彷彿太陽從東邊出來，再自然、再絕對也不過。我愣住了，暫停一切動作，不哭了，不吼叫了，緩緩地垂下眼，落寞地走進臥房，你好像有跟過來，我好像抱著你睡著的。

突然，我像是靈機一動地跳了起來，衝到書房，打開電腦，有一段時間我們是用網路聯絡的，我們幾乎天天交換電子郵件，什麼都聊，從你還是學生嗎？到你想和我見面嗎？到我們交往吧。我很確定我都有備份，甚至上了密碼，連你都不知道的密碼。

「沒有！沒有！」我低吼著。我翻遍了硬碟每一個角落，沒有半封信的影子。

我絕望了，面對著毫無著落、無比巨大的空虛，我開始懷疑真的存在過嗎？那個曾經愛我的人，究竟是我的幻境，還是真的存在呢？瘋狂地，我從客廳到陽台，企圖尋找任何些微可以證明存在過的事物，哪怕是一起吃飯常用的碗，你習慣穿的拖鞋，浴室的牙刷和毛巾，或是忘記洗的髒衣褲。我努力喚回我的記憶，趕緊找張白紙，記下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任何一次擁抱帶來的滿足，還有親吻。

我失了神跌坐在廚房冰箱門前，心隨著冰箱固定的極低頻，不斷地下墜，漸漸地冰凍，真的，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叮噹噹！叮噹噹！」陽台的落地窗忘記關，於是夏末的晚風吹了進來。

「風鈴！」我驚訝的大叫。最底還勾掛著勿忘我的護身符。

在九份的老街，平常非假日的時段，人不是太多，我們可以盡情的慢慢逛，不用擔心人擠人所製造的過度吵雜。那是一家專賣童年回憶的小店，有著許多竹編的簍子、小凳、扇子之類的。風鈴是掛在牆角，如果沒有風很難發現它的存在。彷彿你很喜歡，記得你俯在我耳邊說「你看，這勿忘我的小牌兒真可愛。別忘記我，好嗎？」

「我怎麼可能忘記你！」我大聲的吶喊，一整個早上的不安終於爆發了出來，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孤獨地我緊緊握著這記憶的風鈴，啜泣。

最後，可能是哭累了，我緩緩地睡去。又作夢了嗎？我夢見你親吻我，撫摸我的額頭，淺淺地笑著對我說「我哪兒都沒去，我一直都在這兒。」你指著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