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倪匡 ＆ 蔡瀾在 ＜2006香港書展＞ 中對談...

最緊要好玩哈哈哈 不是老頑童倪匡
11月 5日 星期六 05:05 更新

【明報專訊】星期一萬聖節，在熱鬧的銅鑼灣遇上衛斯理，他不再飛簷走壁，安靜地坐在服務式住宅的沙發上，也忘了多國語言，只用近乎純正的廣東話，閒談一點不科幻的生活點滴，例如「哈囉喂」節日花數百美元買糖，派給鄰家「頭上砍了一刀」的小孩子。

突然，白素來電，原來事情有變，她有要事在身，得稍後回來。衛斯理恭敬地掛了電話，之後給我們介紹他最新的科技發現——比007裝備更竅妙的兩地時計手表。

↑圖說﹕倪匡02 科幻小說集.jpg

小說中的衛斯理是奇人中的奇人，現實中的衛斯理——倪匡，遭遇一點不比虛構人物遜色。

不翻從前蒙古騎馬南來香港的傳聞情節，或者上帝賜他神蹟戒酒這一段，只講近半個月從美國返港的遊歷，已經活脫像部絕無冷場的暢銷小說。例證之一﹕有周刊狗仔隊貼身追訪，衛斯理跟對方說﹕「你還要繼續追蹤我嗎﹖」對方點頭，不再駕飛機的衛斯理理直氣壯反客為主，老實不客氣叫對方順道載他一程。於是衛斯理與白素雙雙跳上「敵方」的九人客貨車，絕塵而去。

事後，還得意洋洋道﹕「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你說，哪有被追蹤的對象霉得沒有車子，反要乘狗仔隊的車子呢﹖」說罷一輪哈哈大笑。

↑圖說﹕年輕歲月時的倪匡...

從不斷稿的作家

在衛斯理身上發生的總是稀奇古怪、出人意表的事情，這也是讀者愛讀愛追衛斯理的原因，例如在大廈乘電梯直升上地球以外的另一空間，或是頭髮竟是人與上天的通訊工具…

種種情節均充滿古靈精怪的念頭，不過，小說世界無論多天馬行空，衛斯理真身倪匡始終奉行八字真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要寫出好的小說很簡單，出人意料之外，但故事要在情理之中」。

話雖如此，倪匡筆下的衛斯理，有時情節去得太盡，也試過無法收科。幸得有老友古龍「相伴」。老頭子倚在沙發，不捧酒杯，改捧茶杯，笑瞇瞇說﹕「古龍寫小說開頭精彩到不得了，死幾萬人，但後來無得收科，就寫是武林一個大謎。」

「哈哈哈﹗」憶起故友的點滴，倪匡的笑聲還是禁不住。

↑圖說﹕年輕歲月時的倪匡和古龍.jpg

「古龍經常斷稿，有次編輯來電追稿，古龍向對方咆哮﹕『哪有不斷稿的作家﹖』我在旁尷尬地說﹕『我就是那個不斷稿的作家。』」說起來還笑嘻嘻，真不知道古龍是給他氣死還是笑死。常自誇最高峰時，同一時間擁有12家報刊連載小說「地盤」的倪匡，從來沒有一天試過斷稿，對這個「世界紀錄」，他足以自豪，「我這個世界紀錄一定沒人破得到。只有我們兩兄妹（妹妹亦舒），最準時交稿。」編輯都把他當活寶，這個活寶得戚地說﹕「編輯看到我就最歡喜。」

愛讀易懂的作品

衛斯理可以同一時間處理幾件謎樣怪事，倪匡也能同時揮動一管筆桿服務多家報刊。他說筆耕以來，故事人物情節從未試過出岔子，但送錯稿的情卻屢有發生，「編輯好本事，不會來煩我，自己會搞掂。」而他寫連載故事亦喜歡一次過寫夠12日的情節，交托編輯自行分段刊出，但編輯說﹕「一天刊登1200字，每天那最後200字要捉住讀者呀﹗」倪匡不以為然，還「招積」地說﹕「我每個字都捉得住讀者，只有最後那200字捉得住就死了。」雖然有點囂張，但說的倒是事實。

身為作家，他只寫好看的小說，作為讀者，他也只讀好看的書，「現在的新派小說，不太講情節。有本書叫《等待果陀》（196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劇作家Samuel Beckett的名作），人人都說好看，但我睇到嘔白泡都未睇完，也不知他在說什麼。」衛斯理精通多國語言，甚至能跟外星人溝通，倪匡卻不能理解部分地球同類的作品。「我常笑說自己程度低，現在看專欄時，明明每個字都認識，但偏偏讀不懂作者的意思。」所以，200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的作品，亦不是他那杯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原來他近年頗欣賞深雪的詭異小說，像衛斯理小說，深雪的書易懂也怪誕。

感情真摯，有血有肉的小說，也令他動容。他愛讀內地作家的好書，例如陳忠實的《白鹿原》，又或張賢亮、莫言的作品。70歲的大作家謙說﹕「我寫的不過是流行小說，而他們作品的深度，我當然不能跟他們相比。」他欣賞的，當然還有好友金庸的小說，與新好友陶傑的文字。可惜他曾經珍藏的原始版金庸小說，被查良鏞借走了，並已捐給澳門金庸圖書館。

↑圖說﹕倪匡全家福

↑圖說﹕倪匡＆倪震參加「周慧敏演唱會」...

↑圖說﹕倪匡 科幻小說集＆「只限老友」.jpg

想扮鬼嚇細路哥

切除了衛斯理聰明科幻的腦瓜子，倪匡實際是個童心未泯的老人家。

不懂英文的他，最喜歡的節日是剛過去的萬聖節，從首年移民到三藩巿開始，他每年花幾百美元買糖果派給鄰居孩童，「鱓細路哥扮到鬼五馬六，一把斧頭砍在頭，哎呀﹗好玩到不得了。我還問女兒﹕『我可不可以又扮鬼嚇佢懐﹗』」我們聽他用進步了的廣東話，嘰喱呱啦繪影繪聲地描述當地情，也覺得「哎呀﹗好玩到不得了呀﹗」邊笑邊說，雙眼瞇成一線，十足十慈祥可愛的老爺子。

倪匡貪玩搗蛋的性格其實一直未改。話說當年金庸本來每天撰寫《天龍八部》連載副刊，但有事外出遠行數月，於是找來倪匡作金庸，頂包續寫故事，「查生跟我說大原則有二，一不准把主角人物殺掉，二最好發展出另一段旁支故事。」怎知金庸回來後，卻發現阿紫雙眼給倪匡的筆桿子弄盲了，倪匡賴皮地說﹕「你說不准弄死他們，可沒說不准弄傷他們嘛，且江湖武林，打打殺殺，傷人事情當然有啦。哈哈哈﹗」

↑圖說﹕倪匡08的最後一本科幻小說「只限老友」...

膽敢讀反革命書

差不多每句說話，倪匡都準以「哈哈哈」作結尾，雖然嘻哈人生，但他可不認為自己是眾人眼中的「老頑童」，他甚至抗拒這個名稱，「老頑童是非不分，但我是非分明喎」。沒錯，起碼對共產黨的態度從不曖昧，愛惡分明，人所共知。

「我覺得意見可以不同，但事實不容歪曲，你可以說我這件黑衣很漂亮或不漂亮，但不能否認這件是黑衣嘛，共產黨就是這樣啦，明明是黑衣，卻說成白衣，即是你可以說六四殺得好，殺得衰，但總不能說未殺過人嘛。」

↑圖說﹕倪匡為葉李華寫的「衛斯理回憶錄」系列小說作序 : 夫衛斯理者，小說人物也，居然也有「回憶錄」，實開天下未有之奇，讀之，覺文意汪洋，奇趣橫生，妙不可言。我猶如此，他人可想而知，是為序。

提起當年在共產黨麾下當兵，仍不怕死地捧起心愛的《紅樓夢》肆意細讀，「人家問我看什麼書，我說看《紅樓夢》，他也不懂得，問我是不是講一匹馬的，我說是呀是呀﹗後來《紅樓夢》作者被批判，他拿覑《人民日報》說我看反革命的書，我說對呀，不看又怎批判他呢﹖哈哈哈﹗」

笑中有淚，當年他差點因「反革命罪」，在大雪中死在蒙古，幸好最後憑一個假的財政部印章，一直逃到香港。

↑圖說﹕倪匡口中的＜中國農民調查＞...

如今，人家一再請他回上海走一趟，感受一下當今中國最繁華、富裕的城巿時，他苦笑說﹕

「我介紹你看《中國農民調查》，你看過這本書後，便知道中國人現在值得驕傲還是悲哀。」

笑聲中首次閃過一絲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