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英國人。
我在香港出生，那年，香港還是英國殖民地。
我有一對湛藍色的眼睛，金髮，高鼻，身材瘦削。我的外型比英國人更英國。
但我不懂說英語。

我父母都是英國人，也都是生於香港。他們都是唸國際學校出身，在英國讀完大學，回港晉身大機構當高層。
我小時候唸了兩年國際幼稚園，但由於我語言能力發展得差，五歲才開始學講話，在學校裡我經常保持沉默。
我最常接觸的是電視節目，中文台。因為有我最喜愛的梁詠琪。
父母不常在家，即或在，也會跟我練習廣東話，還請了補習老師教我普通話。
兩文三語喎，他們說。
他們卻不知道我在學校沒學得多少英文。

就在我準備升國際小學一年級的暑假，我家破產了。
從此由紅山半島搬到紅磡，由國際學校轉讀普通公立學校。
我起初高興得要命，因為我討厭英文。
卻不知道我唸的是一間英文小學。
那校長一見我是國際幼稚園畢業，又是英國人，就取錄了我，入學試也不用考。

第一天上學，我滿心歡喜，以為從此可以跟英文訣別——至少不用時時刻刻每分每秒說英文。
踏進校門，看到很多黑髮棕眼，我急不及待拖著母親跟旁邊的同學打招呼。
「早晨！」
那孩子像觸電似的，回頭看了我一眼，以極其流利的英語跟我說：
「You are not allowed to speak Chinese here!」
那孩子的媽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我媽，跟孩子說：
「They are English speakers, Kevin! He's only joking.」
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