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02 12:41:00遊唱詩人

七雙眼睛的結界裡—西村京太郎《七個證人》(地雷版)

《七個證人》,顧名思義,裡面有七個舉足輕重的角色;一個人的悲劇,因他們而起,一個人的憤怒,也因他們而起,在推理小說慣常出現的「貪—嗔—痴」結構中,因為每個人不同的考量、私慾,自以為是的正義與偏見,形構了一個「真相」,決定了一個人的生命。

在這本被譽為西村京太郎的三大高峰作裡,我們看見了結構的巧妙。一開始起源於一個很架空式的場景(在小說的現實中還真是的因需要而被建造出來的),一個父親亟欲知道兒子所犯的殺人案,其真相在哪裡,於是將十八年的歲月所攢的財富一擲,在小島上重現了兒子命運的十字街道,希望在重新拼湊七個證人的證言中,尋找到證明兒子清白的可能。

這的確是一件非常浪漫式的想像,因為一宗經由法律審判的殺人案,一個經由七雙眼睛所集體供出、確認的兇手,在一般人的觀念中,實在是再也牢不可破的人證「網」,如果只有一兩個證人也就罷了,可是這七個人接力看到的景象,締結了牢不可破的「鐵證」。

然而正是父親一擲千金的豪氣,在這個虛擬的空間裡,開始重新梳理當天的所有事件,在反覆確認中,逐漸撥開那個由七雙眼睛所交集而成的真相之網,而發現到真相的背後,其實是小魚穿梭的大洞,破綻百出。七個人的證言雖然構成了佐佐木犯罪的「連環圖」,可是仔細切開每個畫面,卻發現其中的「連接點」,理所當然得可疑。原來這個佐佐木犯案的連續動作,裡面充斥著大量人為的想像,以及證人自己加入的主觀理解;從這個角度來看,在此證人不是客觀的存在物,成了間接,但卻是主動協助了兇手的「從犯」。

我們以為佐佐木被七雙眼睛共同定罪的真相,其實卻是一場巧合的接力賽,由第一個證人的證辭support第二個證人,第二個證人再support第三個證人。每一個證人的證辭,分開都不能直接證明佐佐木的犯罪,而他們成立的前提,竟然都建立在前一個觀看者(證人)所見的主觀事實,也就是前一個人的證言上。

所以,理所當然的,真相其實該回溯至原點,也就是犯罪的起點,那個被塑造出來的爭吵動機,那個第一個說謊者,第一個將死者的關係,與佐佐木搭建在一起的證人。原來,兇手就藏在原來的酒館之中;而讀者也驚見到,《七個證人》其實無意觸及到,日本推理小說的主敘述架構:真相其實是在被述說的過程中,離真實愈來愈遠的。不論是兇手或是推理作家在進行的,正如江戶川亂步〈紅色房間〉裡昭示的,所有的敘述及情節包裝,那些炫目如魔術般的手法,都是為了企圖將讀者牽引開原點,複雜化一切原本單純的:敘述的原點、故事的原點、企圖的原點、動機的原點、事件的原點。而這也當然正是推理小說的魅力所在,複雜、華麗化的敘述型態,衝突、緊張性高的情節,繁花似錦而精彩。

所以,犯人雖然不是佐佐木,但也必然在這七人之中,因為雖然這七雙眼睛,七個角度所各自構成「想像的真相」,以佐佐木的每個停格動作,虛構了佐佐木的犯罪過程。然而卻不意地將兇案的真相,框限在他們的連環圖「啟動」與「結束」之間。也就是說,他們七個證人還是擔任了真正的證人角色,將真正的兇手限制在他們所能見到的範圍內。因為死者在死前及被殺後的一切動作,一切所接觸的人,都被他們的眼睛,毫無遺漏的保留了下來,保留在他們「證明其他人犯罪」的證言中。而這不意所達成的效果,使得真相得以表彰,兇手得以伏法,西村京太郎是否有刻意設計此一雙重結構的企圖,我們並不知曉,但這場私設法庭的真相大白故事,卻給我們一場淋漓盡致的翻案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