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從終於察覺到自己的處境時，掛著武田菱流旗的白色Benz ML350休旅車正行駛在西本願寺後側的大宮通上，往位於東玉水町的渉成園前進。而坐在我身邊的是在柏木入學那天見過的，穿著純白的立領制服，戴細框眼鏡，手裡還拿著一本封面上貼著三頭右巴校徽的《甲陽軍鑑》的少女。


　　「那個，請問我們現在是要…」


　　「去涉成園。」她冷靜地推了推眼鏡。「剛才不太確定主公人在哪裡，所以繞了路，請見諒。主公她就是這種會不顧及屬下而擅自行動，跟小孩子一樣調皮任性的人，給您帶來困擾真是非常抱歉。」


　　啊，我懂這種感覺，因為我們的主公柏木由紀大人也是這種以自我為中心，非常不受控制的人。不過，不對吧，這是重點嗎！我想知道的是妳們綁架我的目的啊！


　　「我先自我介紹，在下是武田家的山本勘助，請多指教。」


　　那個傳說中的名軍師山本勘助？不是聽說是個跛腳又是個獨眼龍嗎？不過，連今川義元都可以變成這麼性感的女人，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我看著山本勘助安靜地闔上書，藏在鏡片下的銳利雙目直直地望了過來。「早上看了氏康主持的幕府NEWS了嗎？那是個很好的節目喔，不僅會列出幕府的大小事件，也會針對重要戰爭做新聞專題，詳細記錄兩軍優劣與對戰過程，進行戰後分析檢討，是幕府情報相當重要的一個來源。現代社會跟幾百年前的戰國時代已經不同了，取得情報已經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所以，要如何在這麼多紛亂的訊息中找到對自己有利的，並且做出對自己最好的選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家康大人您覺得呢？」


　　我覺得，嗯…，我覺得我完全聽不懂耶，找到對自己有利的訊息是什麼意思？雖然說北條主持的幕府NEWS是很實用的節目沒有錯啦，不過對我來說太沉悶了。相比之下還是她跟立花宗茂、雜賀孫市共同主持『如果立花宗茂進了幕府文春』，這種一整個小時都在聊幕府的八卦，比如說毛利元就一餐可以吃掉多少人份這種話題的節目有趣多了。


　　對了，昨天說的直江兼續的臉閃閃發亮的話題也很有趣喔。


　　山本勘助顯然沒有很想接續這個話題的意思，只是禮貌性地微笑著。這時候車子也在間之町通上，涉成園的西大門停下來了。有沒有搞錯！因為是武田家所以就可以在大馬路上隨便停車嗎？後面的公車都被擋住了真的沒關係嗎？我在彷彿已經習以為常的公車司機注視下，戰戰兢兢地走進涉成園。


　　「哈囉！請注意我熱情的EYE，它將鎖定你的心，我是武田家四天王的甘利虎泰，早安。」


　　什麼熱情的EYE啦，妳明明就戴著墨鏡不是嗎？我無言地看著那個穿著上面寫了畜生兩個字，還印有花菱紋，明明就有聽起來很威風的稱號卻一點也不可怕的短髮少女非常熱情地迎接我們走過臨池亭，往印月池旁的傍花閣前進。「抱歉啦勘助大人，本來主公是說今天要過去西本願寺的啦，不過後來臨時又改去東寺陪昌信大人玩如龍，結果因為太煩被趕出來，所以只好改到涉成園賞櫻，應該沒有給妳們帶來困擾吧？」


　　有！我很困擾！我這麼想著，卻不敢說出來。這裡可是武田家的地盤耶，我身邊站著甘利虎泰和山本勘助，如果說了一定會馬上就身首異處的吧！


　　「不會。」山本勘助用平靜的聲音這麼回答了。「那盛信大人在嗎？」


　　「沒有喔，盛信大人在東本願寺裡。上面只有主公一個人在，妳們就直接上去吧，我要先回去看新世紀福音戰士了喔！」


　　我原本以為織田家的那幾個傢伙已經有夠奇怪，有喜歡摔角的、會吃薯棒吃到咬斷牙齒的、被罵了就開始放空的、還有很愛模仿貓跟狗吵架的、明明就是大阪人卻硬要演首里城的。不過現在看起來，武田家的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一點氣勢也沒有就算了，臉長得也不可怕，也沒有林秀貞姊妹那種一站出來就嚇死人的體型，這真的就是能夠跟學生會抗衡的武田家嗎？


　　這樣的疑問，不斷地在我的心裡膨脹，然後在看到那個戴著可愛的熊貓帽，仰躺在傍花閣天井下方，邊吃著手工餅乾邊玩弄著可愛紅貴賓的傢伙時，像是終於無法支撐而啵地一聲碎裂的泡泡般爆炸了。


　　這是甲斐之虎武田信玄？要也戴個老虎帽啊為什麼要戴熊貓帽？





　　「妳喜歡吃咖哩嗎？」


　　「蛤啊？」


　　「咖哩不是有很多種嗎？雞肉咖哩啊、豬肉咖哩啊、牛肉咖哩啊，妳喜歡哪一種？」臉蛋和身材都像模特兒一樣精緻漂亮的武田信玄睜著一雙漂亮深邃的大眼睛，像是不得到答案是不罷休一般地看著我。


　　位於印月池畔的傍花閣大約只有四疊榻榻米的大小，四面拉門敞開，天井樑柱呈放射狀，上面還刻有十二地支。地板鋪著藺草蓆面榻榻米，上面個別還寫著風林火山四個大字。還沒完全掉光的櫻花瓣隨著春風被吹進室內，落在武田信玄乾淨的白色襯衫上。因為距離很近的關係，我還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敞開領口下的武田菱校徽項鍊和白皙的鎖骨。雖然是很漂亮沒有錯，可是這個人可是前學生會長武田信玄耶。我緊張地吞了吞口水，然後轉開視線。「我想大概是雞肉咖哩吧…」


　　「一直都只吃雞肉咖哩嗎？」


　　「應該吧。」


　　「那麼，就從今天開始吃豬肉咖哩吧！」終於把狗放下，坐了起來的武田信玄笑著點點頭。「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種咖哩，可是妳卻只吃一種咖哩，這樣不是太浪費了嗎？如果沒有嘗試過豬肉咖哩，就不會知道豬肉搭配米飯、馬鈴薯還有紅蘿蔔淋上咖哩也可以有這麼滑順的口感，怎麼樣？試試吧？」


　　她到底在說什麼？叫山本勘助把我綁架到這裡的目的只是要討論咖哩飯的口感而已嗎？那她就去找在『原來如此！幕府高校』裡有主持廚藝單元的雜賀孫市就好了啊！


　　「還有，之前一直都在看宗茂和氏康主持的沒營養節目吧，改吃豬肉咖哩的同時，也從今天開始改看PON!、信玄大人的聰明學堂，還有昌信的幕府共和國如何？」


　　這些節目的名字聽起來都很討厭的樣子，我小心翼翼地看著武田信玄興致盎然的臉。「請問，那個…，您到底想說什麼？」


　　「那我就直說吧。」


　　妳早該這麼做了好嗎！


　　「帶著妳的家臣一起，投靠我們武田家如何？勘助的俸祿是一億五千萬，其他人大約五千萬左右，如果是家康的話，我可以給妳一億，妳的家臣各兩千萬，怎麼樣？」


　　我在作夢嗎？還是我聽錯了？武田信玄在挖角我嗎？而且一億是月薪嗎？這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我瞠目結舌地看著武田信玄。


　　「妳應該有聽說信長包圍網的事情吧。在這之後，自己會落入什麼樣的處境這點，妳有仔細想過嗎？從開學到現在就一直被過去的仇人追殺，前幾天的桶狹間之戰妳應該還記憶猶新吧？如果不是信繁的話，妳現在大概也沒辦法坐在這裡跟我聊天。可是在這之後，將會出現比這些更加嚴峻，甚至失去性命的險境喔。不過如果妳投靠武田家的話，其他人也會看在我的面子上而放過妳的，如何啊？我覺得這對妳來說可是個非常划算的交易喔。」


　　武田信玄說的沒有錯。


　　那天來的只有今川家，而且大友宗麟還是受雇的浪人，根本沒有拿出實力。現在可是神之七人中的松永久秀、今川義元和淺井長政聯手出擊，加上實力深不可測的前任學生會長武田信玄，而我們呢？我看著武田信玄輕輕地將襯衫上的花瓣撥落。


　　現在的我們根本無法跟這些人抗衡，就算加上森蘭丸和真田信繁，也完全沒有勝算。更別說那兩個人現在還不知道是敵是友…


　　「那織田信長呢？」


　　「這個嘛…」武田信玄惋惜地歪著頭。「如果信長願意當我的家臣當然很好啊，因為她的臉也是我喜歡的類型嘛！而且信忠也都長得很可愛，父子倆一起加入武田家就太完美了。可是妳看她，像是願意臣屬於別人的人嗎？」


　　等等，我剛聽到什麼？臉是喜歡的類型是怎樣？父子倆一起就太完美了室怎樣？武田信玄果然如傳說中一般，是個蘿莉控嗎？不對，這不一點也不重要，重點是柏木那女人確實不是會臣服於別人的類型。雖然她對爭奪學生會長的位置沒有半點興趣，可是也不可能願意成為武田信玄的家臣。


　　「像信長那樣危險的人，不能為我所用，那就只好除掉囉。」武田信玄這麼說著，然後伸手將正往我身上黏過來的紅貴賓抓回去，抱在懷裡溫柔地梳理著牠柔軟捲曲的毛。「我這個人對於敵人可是不會留情的。所以，家康妳要考慮清楚再答覆我喔。」


　　山本勘助不知道什麼時候默默退下了，不大的傍花閣裡只剩下我和武田信玄兩個人。這時候我到底該怎麼辦呢？沒有人可以求救，沒有人可以讓我徵詢意見，沒有搞不清楚狀況的柏木，也沒有我那兩個不知道是在搞笑還是真的天然的家臣，也不可能又出現像那天一樣被從天而降的真田信繁救了的場景吧。現在的我是真正的一個人，獨自面對著如此可怕的存在。


　　我如果拒絕的話，會馬上就被殺掉嗎？我看著武田信玄正揉著狗耳朵的手。


　　如今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分岔路，一邊是我期待已久的天堂，而另一邊則是險惡到出乎想像的地獄。我聽說過去的武田信玄在起兵之前，總會派使者勸告對方歸順，可是一但對方選擇成為敵人，就會毫不猶豫地趕盡殺絕。那麼說，我如果在這裡選擇拒絕武田的話，根本就跟自殺沒有兩樣吧。


　　我深呼吸了口氣。初夏悶熱的空氣帶著荷花的香氣一起竄入胸腔，像是連身體裡也全都被那熟悉的花香味所占據。


　　我跟柏木以前也常這樣坐在教室靠近荷花池邊的窗台上，唱著早安的新歌，然後為到底誰的本命唱得比較好這種小事爭得面紅耳赤。當然，每次輸的都是我，柏木由紀那個腹黑的傢伙不只臉長得好看，狡辯的功力也不容小覷。雖然是這樣，雖然她總是以欺負我為樂，雖然她總是『不過就只是個小指嘛』這樣地嘲笑著我。


　　可是柏木她，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


　　「信玄大人。」我下定決心似地握起拳頭，然後向武田信玄正座跪拜。「對不起，請容我拒絕！」


　　我頭腦沒有柏木和美優紀那麼好，沒有高城、倉持還有阿彩她們會打架，也不像仁藤那樣會高空彈跳、更不像小森總是在緊急的時候製造奇蹟。我什麼都不會，只會扯大家後腿而已。這樣什麼都做不好的我，只能漫無目的地活著的我，如果連最重要的朋友都失去的話，如果連這麼珍貴的友情也無法堅持下去的話，那麼指原莉乃的人生中到底還剩下些什麼呢？


　　「妳確定嗎？」武田信玄輕撫著紅貴賓的手停住了。我隱約感受到一股強大無比的壓迫感，像是有一雙冰涼的雙手正緊緊地掐著我的脖子，手腳也被鎖連綑綁住，不得動彈。


　　武田信玄懷中的那隻狗黑溜溜的眼睛望著我，可愛地叫了一聲。


　　就什麼也不剩了吧！


　　我抬起頭，堅決地看著武田信玄的雙眼，艱困地從被壓迫住的喉管中，一字一字地說著。「是的！我絕對不會背叛信長的，死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