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09 11:14:04Cerdito

相濡以沫-01



一、

當自己從一種渾沌的征忡狀態省悟過來時,李沫沒有其他的想頭,唯一的反應是:自己被搶劫了。

朱敬儒不愧是李沫的好哥兒們,凌晨一點接過電話便風風火火趕了過來,見面第一句話劈頭就問:“被搶了多少錢?”李沫沒有抬頭,整個人厭厭地縮在沙發上,像極了大病初癒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卻被告知檢查出絕症的孫子,朱敬儒幾乎聽不見李沫喃喃自語的聲音,卻模糊中聽到了兩個字:”沒有。”

“那,哪受傷了?”像是放了心似地,朱敬儒這才不忙不迭走到屋裡角落將自己的大衣和圍巾掛上,順手又在餐桌上拿起已經不知道擱了多久的水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李沫艱難地稍稍抬起頭,哀怨的眼神看了朱敬儒一眼,然後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窩:“這裡。”

朱敬儒喝了一口水,不知是被嗆的還是因為聽到李沫的回答,將還沒來得及嚥下的水一下子噴了出來。也顧不得擦拭被水濺濕了一片的胸口,趕緊跑到沙發邊就著李沫的身體翻來翻去,就怕遺漏了一丁點不被察覺的傷處。

“你被打了?這裡會不會痛?他媽的這些王八蛋搶劫也就算了,操他媽還打人!你覺得怎麼樣?這裡呢?會不會痛?顏凱死哪去了?為什麼家裡就你在?你被搶他知不知道?有沒有打電話告訴他你被搶了?他就捨得不回來?要不我們上醫院檢查檢查?走,我陪你,現在就去。”說完拉起李沫就要上醫院,卻被李沫另一隻手虛弱地拉住。朱敬儒頓了一下,不耐煩地說:“你少在這時候逞英雄!被打了就要上醫院檢查,說不准有沒有內傷,你自己又不知道,發作起來還沒個人在旁邊,你就這麼死了不打緊,我可不想白為你掉眼淚!起來!上醫院去。”

李沫原本木木的臉上終於禁不住,斗大的眼淚掉了下來。

“我說你哭什麼啊?不就是上個醫院嗎?被你兄弟我感動的痛哭流涕?不至於吧。還是我扯你傷口了?”李沫搖搖頭沒說話。

“你倒是說個什麼啊!真要有事那還得了,趁現在趕緊到醫院做個檢查,如果真傷到哪也好早點治療。乖啊,穿衣服我們上醫院去。”知道李沫從小就不喜歡醫院總要把小病拖大拖急了,還得一番拉扯才能送進急診室的脾氣,朱敬儒改用軟軟的口吻,像極了媽媽哄著一個十歲鬧著脾氣的小孩,又是安慰又是勸的對李沫說。

“我沒被打!”李沫的眼淚一般不輕易出現,這回卻一發不可收拾,流了滿臉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鼻水的。

“你沒被打?那你說你胸口受傷了?”朱敬儒有點懷疑這是李沫不願意上醫院推託的說辭。

“我是沒被打,可這裡,”朱敬儒就像買蘋果試試脆不脆似的,對著李沫的胸口輕輕敲了幾下,學著醫生問診的口氣不無疑問地問了聲:“這裡?”李沫卻發洩似地重重的用右手食指戳著自己心臟的位置:“不是胸口,你看清楚是這裡!還不如真的被狠狠打一拳!我的心,現在…好痛!”李沫“哎”地一聲,整個上半身沒重力似地倒回沙發上。

朱敬儒這下氣極了不怒反笑,笑著笑著便齜牙咧嘴起來:“你現在演的是哪齣?心痛?電話裡跟我說被搶了你現在心痛?一毛錢沒被搶你心痛個屁?顏凱呢?他到底死哪去了?”

“他,被搶了。”李沫滿臉的眼淚混著鼻水也沒擦,說這話時的表情倒像死了爹媽一樣,那張平時能混到飯吃的俊臉現在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朱敬儒皺著眉想了三秒,不確定李沫說的是人話還是自己聽不懂中文。“你不告訴我你被搶了,怎麼現在又換是他被搶?你他媽這到底是他被搶,還是你被搶了?怎麼是我聽不懂中文了現在?”

李沫只是流著眼淚沒說話,也不看他。

“靠,現在是什麼狀況?你跟我打啞謎,啊?要不你現在告訴我,你不說我回去了。”朱敬儒說完,毫不拖泥帶水起了身,也不看李沫就這麼走到角落拿了大衣和圍巾轉身就要走人。

“我…是我…被搶了,我倒…希望是被…搶…走錢了,可我一毛錢…沒被…搶,卻把顏…顏凱…讓別人搶走了。”李沫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斷斷續續說著,好不容易把話給講完整了。

朱敬儒手裡還拿著大衣和圍巾,大步衝向沙發,自己都沒發覺地吼著:“顏凱被人搶走了?哪個賤人敢從你手裡把他搶走?走,我替你打死這賤人!”朱敬儒左手拿著衣服,右手一用力就把李沫從沙發上拽了起來往大門拖去。

李沫死活不肯跟著朱敬儒走,躑躑躅躅一邊甩著朱敬儒的手一邊想往後退,費了好大一番力氣終於甩開朱敬儒的手。不知是對朱敬儒、對顏凱,還是那個搶走顏凱的賤人,氣呼呼地:“我才不去!臉都已經丟了一次,你還要我去幹嘛?我李沫丟不起第二次臉!”

“那你就便宜了顏凱和那個賤人?”朱敬儒張大了嘴巴合不起來。

“算了,不就是一個顏凱,反正我也不要了,他愛跟誰誰去。要不是他長得不錯,我當初會要他?我原先就想這個月提分手,現在這樣倒也省事。”李沫這時反而一付無所謂的表情。

“你不要了你哭?就曉得嘴硬,當初我怎麼勸你不要自找麻煩,你怎麼跟我說的來著?你的心裡這輩子就只有顏凱不會再有別人了,你現在跟我說早就想分了,你當我被耍好玩的啊!不為顏凱哭,這大半夜的,一通電話要死要活把我叫來,你哭誰呢你? ”朱敬儒兩手叉在胸前壓抑自己的怒氣,否則他真想給李沫直接來兩巴掌。

“切,我為他哭,他值得嗎?我李沫什麼人,我為了他哭?我哭只是因為我不甘心被人搶了!”李沫自己抽了兩張紙,擦完眼淚又擤了擤鼻水。

“不甘心?你李沫從來不是息事寧人的主,你這回真算了,還是你已經找人把那兩隻都狠狠打了一頓,不需要我替你出頭了?”朱敬儒看著李沫,從左到右不停打量著。

“你這樣看我幹嘛?我眼睛腫了?醜了?哪,把鏡子拿來我看看,真醜了我明天怎麼出門見人?快,快!”李沫真擔心了,他一向把臉視為自己最重要的資本,也就因為這張臉,李沫才在感情路上始終如魚得水。比起沒了顏凱,他更擔心自己臉醜了。

來回幾次反覆照著鏡子,李沫在確定自己的臉上沒啥明顯變化,還是那張堪稱美麗又帶著陽光氣息,不顯一絲女氣,英俊的臉後,放心地把鏡子放下。

“說什麼哪,你。我是這樣的人嗎?得不到就毀了?我不至於吧?”李沫話說得輕輕巧巧嘴邊還帶點笑,卻看起來像是只有表面的樣子。“何況,我早對顏凱膩了。我說過,顏凱是我不要的東西,他要那賤人只能顯示他就‧是‧個‧垃‧圾!找人對付這樣的垃圾,他?不值!”雖然語氣平淡,朱敬儒卻沒忽略李沫話裡的咬牙切齒。

“你說說,這是第幾次了?”朱敬儒這時才算真的放棄了。他坐回沙發上,從大衣口袋拿出一包煙,拿起一支點火之後用力吸了一大口,然後深深從肺腔裡把煙一次吐了出來。“這幾年你們倆王八蛋總為了點不大不小的芝麻事吵,每回吵得像是恨不得一刀把對方捅死,第二天卻又笑嘻嘻像是沒事人兒一樣。老和顏凱玩這種把戲,你不膩味我都替你煩了。”

“我李沫不走回頭路的,你不知道?”李沫的下巴微微揚了起來。

“那你三番四次和他重歸舊好?”朱敬儒疑惑的眼神中帶點挑釁。

“那是因為那時他,他不是為了別人…”直到說這話的時候李沫的眼裡才看出了一絲落寞。“最後一次了。真的。顏凱,我算是送給那賤人了。”

“唉,我算是對你倆人都沒輒了。”朱敬儒兩手一攤嘆了口氣。“可我不放心你啊,小沫。要不,你到我那住兩天。算是散散心?”

“不必了。我沒事,給你添麻煩了,謝謝。給我幾天時間,今天的事你就當沒發生過,忘了吧,別為我惦著。下星期三,不,下星期一上班的時候我就是個沒事兒的人了。”

這話,李沫是看著朱敬儒的眼睛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