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沒有一種愛的名字叫卑微 ---這才叫親情
不多久外公回來了,一見他這樣子,就跑到門背後拖了一根扁擔出來,劈頭蓋臉地向他打去。他“嗷嗷”地叫著,卻不敢躲閃。爸爸沖上去搶外公手裡的扁擔,大舅跪在地上含糊而大聲在叫著,仔細地聽是“爸爸我錯了”。後來她才知道,她大舅小時候生病把腦子給燒壞了,是個傻子。
外公那時在外面當包工頭,還是有些關係和財力的。沒多久就將大舅弄到了養路段,反正是純情體力勞動,傻子也能幹得不來。
大舅於是常常回家來,手裡拎著單位發的東西,有時是油,有時是水果,有時是肉。巴巴地送到外婆面前,卻還是常常被罵了一頓。她當時年紀小,覺得外婆一定是大舅的後媽,否則怎會如此對待他。直到成年,她才知道,親人之間也有世態炎涼。 大舅待她也是極好的,每次回家不忘給她帶上些好吃的,糠葫蘆、棉花糠、大蘋果….. 開始她很高興,但年紀慢慢大了,她就不太稀罕這些小玩意了,也開始像家裡的其他人一樣,冷眼地對他。
那年的冬天好冷。年前,外公去世了。剛從殯儀館出來,全家人就聚在一起討論財產問題。媽媽和爸爸在外地,沒能趕回來。看著那些爭得面紅耳赤的容顏,她突然覺得好陌生好可怕。 就在戰爭已經進行到白熱化,幾乎要訴諸武力的時候,一旁突然傳來了撕心裂肺的號哭聲。房間靜了下來,她看見大舅正跪在外公的骨灰盒前,號啕大哭,就像多年前第一次看見他跪著說“爸爸我錯了”一樣。忽然,她的眼眶熱了。父母常年在外,一個人待在這個並不溫暖的大家庭裡,她突然意識到,還有一個比自己更孤獨更缺少關愛的人。他也是她的一個親人。 沒多久,父母回來了。媽媽臉色蠟黃,一見到外公的遺像就昏了過去。在醫院裡,她聽見醫生和爸爸的談話,知道媽媽得了絕症。家裡存摺上的數位嘩嘩地往下掉,媽媽卻仍一天比一天虛弱。她天天陪在媽媽身邊,那幢大房子裡的親人,僅僅禮節性地來過一次。只有大舅,常常會下班後過來,一聲不吭地坐在旁邊陪著他們。
家裡的財產之爭還在進行。爸爸每天四處求人,希望他們能夠快點達成協議,或者先支一部分錢出來給媽媽治病。最終,協定還是達成了。大舅是傻子,而她家急需用錢,所以他們得到了最少的一部分,因為算准了他們不會再鬧。那是一幢位於城郊的年久失修的房子。那天,她聽見爸爸和大舅商量,說要將房子賣了換錢,一人一半。家裡的錢已經用得乾乾淨淨了,而醫院那邊卻似一個無底洞。大舅傻傻地笑著,含糊地答應到:“好!”她在屋裡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房子終於賣掉了。爸爸當著大舅的面,把錢分成了兩份,用報紙包著,將其中的一包遞給了大舅,然後揣著另一包急急地帶著她往醫院趕。剛走出樓道口,就聽見後面有腳步聲追來,還有含糊不清地叫她名字的聲音。
大舅跌跌撞撞地跑到他們面前,不由分說地將自己那包錢塞到了爸爸懷裡,嘴裡含糊地說道:“先,先治,治病。”爸爸一下子呆住了,這麼多天來,面對的都是一張張冷冰冰的臉,何曾想到,最危急的時候,伸出援手的,竟是這個傻子。爸爸哽咽著接過錢,正準備說些什麼,大舅卻轉身蹣跚著走了回去。
媽媽最終還是離開了。那是一段記憶中最為黑暗的時期。
大舅一直跟在爸爸和她的後面,看他們什麼,他也幫著做什麼,還時不時地扭頭看看媽媽的遺像,抹著眼淚。她的心在傷痛之餘有了一絲溫暖,媽媽畢竟還是有一個傻哥哥是從 心裡愛著媽媽的。喪禮過後,現實擺在了面前。爸爸要回去工作,她的學校在這裡,已經高三了,轉學過去影響太大。那天,爸爸突然對她說:“要不,你到大舅家住一陣。就幾個月的時間了。”她呆了一下,想到大舅醜醜的臉,竟生出些許親切,於是點頭答應了。 大舅的工作雖然是個苦力活,但單位畢竟是事業單位,他是老職工,還得了一套兩居室的住房。住在這裡的第一晚,想到過世的媽媽、遠方的爸爸,還有隔壁房間的傻舅舅,她只覺得列無比淒涼,開著燈哭了整整一夜。
但日子還是得過。每天大清早她就起床,到巷子口買早點,中飯和晚飯都在學校吃,晚自習後回來睡覺。慢慢地,她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覺得還不錯,反正也就幾個月的時間。唯一讓她提心吊膽的,就是晚上回來時要穿過那一條長長的巷道。
那天她下了晚自習,照例到校門口買了一瓶優酪乳。老闆遲疑了一會兒,告訴她說好像總看到了一個身影跟著她,讓她小心一點。她當時就嚇倒了,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麼辦。在這座城市裡,她無依無靠。過了很久,她還是咬咬牙往大舅家快步走去。巷道拐角處,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她拼命向前跑去,卻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她恐懼到了極點,只覺有人跑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她使勁掙扎,尖叫,突然間,好像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口齒不清地叫著她的小名。她呆住了,安靜下來,眼前居然是大舅那張醜醜的臉,上面還有被她指甲劃傷的血痕。 她怔怔地站了起來,大舅結結巴巴地說:“巷,巷子黑,我,我來接你。”她突然明白了,這些天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身影,就是大舅,難怪她每次回家都沒見他。“你為什麼不在學校門口等我?”她問道。“人,人多。”她心頭一震,腦海裡回想起多年前一一幕,她上小學,大舅來接她,她嫌他醜,使她在同學面前丟臉,於是跑得遠遠的。
一時間,淚水湧出了眼眶。在這樣一個被親人都視為卑微的身軀裡面,滿載的卻是洶湧澎湃的愛。那一刻,她才意識到,大舅一直都是在一個被人忽視的角落裡,默默地愛著身邊的每個親人,不管他們曾怎樣對待他。
走在巷道裡,大舅還是彎著腰走在後面,沒有看到她臉上淚水密佈。她在心中默默念道:大舅,你可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種愛的名字叫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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