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20 22:43:36吳星螢

0921

星期六走在西門町,人潮還是非常多,這是我曾很熟悉的人潮。住在萬華的我,不止一次在這裡進行購物或是看看電影,人們的臉孔在我迄今未曾改變。但穿越人潮,走上老牌子總統戲院,有一種不熟悉的人潮,全景傳播基金會正放映著九二一的系列紀錄片,吳乙峰的「生命」打著頭陣。十二點來的我只能買到晚上七點的票,而看了看放映場次,好幾場早已爆滿。我很鎮定的感動,那同時是身為一位台灣影像創作者以及台灣人身分的重疊,除去傳媒或是網際網路的宣傳,那便是九二一這個日子的共同記憶,一輩子無法磨滅。台灣人會湧進戲院看這部紀錄片的,她將比美國的九一一紀錄片更加真實,電影院裡的人,也許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曾看過紀錄片,也許有三分之二的人不曾在電影院裡看紀錄片,但全部的人都有一個關於九二一的故事,在這個生命中的故事,影片和影片外,訴說的正是同樣一件事。

在等待放映的空檔,午後的陽光很薄弱的停在星巴客咖啡店的角落,我和三位朋友說著九二一那天。

「友人大叮噹在九二一回台北幾天後,就收到班上同學全家罹難的消息,一家三口全部抱在一起被活埋。」

「九二一當天,友人老羅一個人獨自站在頂樓加蓋的租賃房屋,前幾天小偷才入侵偷走了她新買的電腦,天黑壓壓的,對面新建中的大樓就像空殼,而這世界像是空城。九二一過沒幾天,她房門被挖了一個大洞,小偷再鑽進去搬走她最後的電腦周邊。」

「友人花栗九二一後到災區幫忙,動亂和忙碌讓他沒時間對路旁隨處可見的屍體感到恐懼,他的夥伴靠私人關係調來二百具屍袋,而大多的屍體是蓋上往生被,露出兩隻腳的。」

「而我呢?地震前夢見女鬼來找,女鬼抓著我的手說是來報恩的,然後就地震了,天一亮諷刺的坐在往紐約的飛機上,飛機上巨大沈積的雲一朵挨著一朵,像是那些死去的魂魄。我壓抑著無法療傷的缺口,七天後潰堤於關於台灣新聞的華文報紙。在等待天亮的那晚,門縫邊透進藍色的光,彷彿能在耳際聽到生死一線的天籟。」

片子開始了,幕內白的閃的關於生命的光,而幕外眾人的面貌也正閃著生命的光。「生命」講的就是生和死這樣而已,他超越了九二一本身。隨著三年變化,裡頭的人物從嗔恨到堅強甚至是最後的慈悲,或生和或死的,死和生其實沒有什麼界線。九二一至今五年了,隨著「生命」播送,然我的生命又經歷了什麼?我看著最親的阿嬤往生,卻不知道她已經走了;開學時還聊著天的學長,暑假時就在殯儀館看到從冰櫃拉出來的他;我抱著養了九年的老狗的癱軟的屍體從山上超渡後一路走往火葬場,然後抱著牠的骨灰一路同牠說話回家。然後我的朋友們的小孩陸續出生,我甚至還記得他們吸允我指頭的模樣,還有我過於早熟的面貌似乎如脫皮般,一辦一辦的掉落,現在是一張沒有年紀的新生臉孔。

生命寫在九二一,只有不斷循環的生死可說嗎?如那片中百年也一般的人物風采,而或許這只是無常的生命中一個無常的隨筆罷。

上一篇:上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