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鄉愁藍調」是我在讀書會時選的書，生於1971年的作者馬世芳先生，藉著細數音樂之於自己的年少時光，與那個記憶裡充滿理想、苦澀、愛和強說愁的文藝青年道別。

躍然於紙上的，是屬於馬世芳的音樂史〈又或者說是搖滾史〉，對我來說絕大部分是有隔閡的，即使能哼上幾句披頭四、對吉米．韓崔克斯不陌生，但一切畢竟還是離我太遙遠，更不用說對馬世芳最愛的巴布．迪倫我一無所知；對去年的野台〈好像是這個〉才認識的宇宙塑膠人歷史也不清楚……；我沒有趕上黑膠時代；也錯過民歌時代，但是作者那遠方的青澀時光，以及對音樂的熱忱，卻叫我深深感動，也讓我想起某些時候的自己，與在音樂間擺盪的情感。

當我懂事的時候民歌時代已經在收尾，取而代之的是黑松汽水中的張雨生、小虎隊的貨櫃演唱會，然後是銳不可擋的香港四大天王，那時還沒有買唱片〈應該說是卡帶〉的習慣，總是買許多空白帶自製「年度精選集」，每天守著廣播，算準好主持人講完最後一個字的時間按下錄音鍵，然後提心吊膽的等著，萬一間奏時分主持人又插進來講話、或是臨時進廣告，那麼一切就得重頭來過。雖然當時對音樂的喜好都還沒有開竅，不過記憶中還有幾個零星的片段叫人難忘：比方說趴在桌上的我，盯著壓在桌墊下的歌詞、比方說某個下著小雨的下午，我半躺在靠窗的床上，手裡拿著歌詞反覆聆聽著「大海」〈在沒有CD PLAYER的當年，要反覆聆聽只有不斷倒帶一途，所以後來這捲卡帶就壞了……〉。

國中以後，慢慢有了足夠的零用錢，身邊也多了許多聽音樂的朋友；高中時補習班對面就是唱片行，那幾乎成了我下課後最常流連忘返的地方，卡帶慢慢變成CD，從Glay、小孩先生開始，櫃子上的日本音樂也開始大幅度增加，不過對於西洋的涉略還是很少，西洋歌之於我，幾乎就是麥可、瑪丹娜、接招或者像披頭四、U2等大團，再不，就是電影原聲帶或者「NOW」之類的。

於是乎，雖然實體的時間上是並行的，但我終究還是錯過了另一段美好的時光。

1994年，我聽的是優克李林、張清芳和張學友；同樣一年，Kurt Cobain轟掉了自己的腦袋。8年之後，優克李林解散了，還要再4年之後他們才會再度聚首開演唱會；張清芳當少奶奶去了，張學友也當了好爸爸；而我在這年才聽到NIRVANA，這個我應該可以參與到卻失之交臂的時代；也在這年我從 Image 回頭找披頭的東西，此時，西洋樂之於我才慢慢不只是Johnny口中那些讓我陌生的名字，然後近幾年我終於在英國搖滾找到「歸屬感」，比方說Coldplay，比方說Muse，那種像是空心的有著圓弧角度的金屬方塊一樣，閃著動人耀眼的光芒，仔細敲敲卻又聽見有點沉有點悶的寂寞回盪。

有一天，老爸跟老媽在爭執到底是「針容易壞」還是「針容易刮壞黑膠唱片」，我突然想起許久前看過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當時除了著迷於剛出道的張震，還有劇中該年代的氛圍，彈子房、西洋老歌……，那是我第一次有「哇這是一個我不及參與的時代」的感覺。對馬世芳來說，心頭上總有錯過了哪些場景又哪些時代的遺憾，距離那些又再遙遠一些的我，也有些屬於我自己的遺憾，只不過在這樣不同的背景之下，卻還是從那個多年前窩在一隅、聽著巴布．迪倫、編著校刊的文藝青年馬世芳身上，看見了多年前窩在前衛唱片行、比較著Glay不同版本精選集、又另一個多年前第一次聽到Sliver然後痛哭流涕的自己。

馬世芳這麼說：「搖滾樂其實是很矛盾的。看似熱鬧，實則無處不浸透著寂寞。它的核心往往就是『和這個世界過不去』的寂寞。而那撼動了整個世代的、真正了不起的搖滾樂，便是找到了那條紐帶，把千千萬萬人的寂寞和蕭條，串織在一塊兒。每個搖滾迷多少都是寂寞的，即使和幾萬人一起在轟轟然的樂聲中歡呼落淚，也只是把這份寂寞複製成幾萬份。搖滾之所以意義深遠，之所以能像路˙瑞德唱的那樣，足可拯救一條年輕的性命，或許就是因為它讓我們知道，自己終究不是唯一懂得這份寂寞的人。」

不管屬於哪個年代、哪個領域，總會有一首歌，有一個人，站在某個地方發光，然後溫暖或支撐住了我們某一個脆弱的時刻。雖然說錯過許多重要的時刻總是叫人感到遺憾，但時光會流逝，音樂卻能永遠保存下來，在更多時候將更多人的寂寞繫在一起，然後所謂的寂寞，也就不再寂寞了。


後記：
第一張照片出自於我的前同事，也是我大學學妹 ─ 愛咪。
小愛咪是個特別的傢伙，最愛踢機貝還有MUSE，我們常一起做的事情是：狂聽踢機貝、看海賊王大哭、激動的看足球賽〈雖然她是法國的〉、做蠢事。小愛咪平常有點浩呆，但這張照片超級有FU的，我非常喜歡，整個氛圍就是很美！也跟「地下鄉愁藍調」感覺很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