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實驗室30:創作就像在生活中散步
一、到底哪一邊才是我呢?
原來我佯裝了那麼久的堅強,一瞬間就足以識破,我的脆弱那麼輕易就被看透,而我為自己批上名為「堅強」的外衣,眾人皆見之,卻只有我自己捨不得褪下。
去年參加完禹安老師⟪離開你的每一次準備⟫新書分享會後,與秋芳老師、呂維淮聊天並互動著,除了許久沒見到秋芳老師外,以前學生時期幾乎每天見面的多年好友呂維淮,也是藉由這次分享會才好不容易能見上一面;看著自己喜歡且親近的人們,開始產生交集和對話,能近距離欣賞這陣陣漣漪盪漾,令我的心情十分愉悅且放鬆。
不知怎地,兩人之間的話題突然轉向我,不僅讓我突然有些緊張、擔心之外,也使我隨著對話的高低起伏,逐漸意識到顧里「鏡中自我」的理論。他倆正熱烈討論著「秋芳老師眼中的我」及「呂維淮眼中的我」,秋芳老師說出了:「我知道的子瑜很脆弱、很敏感。」但呂維淮一下子就道出:「她很堅強。」兩人對彼此的答案頗為震驚,怎麼明明談論的是同一個子瑜,卻在兩人心中烙印下完全迥異的形象呢?我和呂維淮相識於國一,與秋芳老師則是在大學之後才慢慢熟悉,在我生命歷程中不同階段出現的人吶,遇見了那時候最好的我,於是記住了那時候的我,成為彼此生活中的悸動。
「我知道的子瑜很脆弱、很敏感。」vs「她很堅強。」,到底哪一邊才是我呢?
二、我向兩邊都點點頭
從分享會返家的途中,秋芳老師的話一直圍繞在我耳邊作響,雖然呂維淮當下向老師說了:「我覺得她很堅強。」但我想了想自己在國、高中的堅強,其實是「要強」,總是強迫自己展現出光鮮亮麗的一面,遇到難過或感動的事情也哭不出來(後來我才知道那叫壓抑),只知道往前卻不知道暫停或喘氣。我其實很擅長抱怨、對於自己不太在乎的事物很喜歡嫌麻煩,但自小被教導的範圍並不包含情緒,社會環境好像也視情緒為敵、閉口不談同理心,因此在「好面子」這一點從不輸人的我,成為神秘、堅強、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那種人。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沒有餘裕去關注自己在想什麼,甚至連自己感受到什麼我都感受不到,所以我很神祕,這很正確,神秘到連我都覺得自己很難靠近。
枷鎖及包袱越發沉重,情緒溢滿在杏仁核卻偽裝成無所謂的樣子,壓抑再壓抑,以為這樣就能度過一切;我曾經擁有過「話很少」的形象,不會表達也說不出口,感受不被分享;雖然生活依然過得有聲有色,但好像不斷拉遠與自己的距離。我才後知後覺。
直到高二下學期左右,性格上產生了滿大的變化,變得比較怕生、比較內斂、比較清冷、比較誠實,不再總是站在人群的中央,反而轉向專注自己。我不太確定轉變的契機底從何而來,我們不太可能把人生的每一件事都看得那麼透徹,但能肯定的是,這份力量本來就存在於場域裡,進而促使我開始不問為什麼的去探求自己。
在還未能獲得回饋、學不會自我關照之前,我自以為是的獨立、成熟;到需要大量與自己對話的科系就讀,需要體驗的無力感和挫折感毫無例外的接踵而至。面對眾多心得作業、自我揭露作業、報告要求、分組呈現要求、訪談、自省、實務工作,我霎時間意識到,人有千千萬萬種面向,而這也是心理學會變成一門科學、讓人研究探討的緣由。
真誠的剖開自己之於輔導諮商學系,是一條沒有捷徑的選擇—我們勢必要察覺到自己與心理學之間的連結,能同理身而為人的議題狀態,才能正式踏入各個工作場合。我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大學同學面前哭,是在一次大二的實作作業中,與同學面對面討論家庭帶給自己的影響,我們倆在宿舍的公共區哭得一抽一抽,心也跟著一揪一揪;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會難過得那麼厲害。
大三開始抽絲剝繭的談論生命故事時,赫然發現我跟自己一點都不熟、關係一點都不好,自動化的批評性思考和專注負面情緒的小對話,使我長成習慣對自己生氣的軀體,也讓我不敢展現自己不夠好的一面。神奇的是,在幫助個案的同時,我們也要了解自己的故事,才能與個案共振。直面自己的生命帶有一點不得不的含意,剛開始的痛苦是我前所未感的,原來很多小事都被我記著,原來很多憤怒和委屈被我視為脆弱,原來我藏掖著太多沒能流露出來的淚水,原來我是一個該有情緒起伏的人。
因為我想要生活得很真實,大三、大四時我活得很用力,投入在課業上之外,也拉著同學討論了很多彼此感興趣的議題,有時候聊著聊著就半夜了,也不管隔天起床可能會頭痛,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對當時的我來說,更為重要,就算淌著淚入睡也無所謂,明天仍然未曾遲到。經歷過脆弱,敢於展現脆弱,開朗的我並不會消失,兩種或更多元化的特質,同時存在於一個個體內,成為了我自許的優點。我喜歡「脆弱」和「堅強」同時併存且互相平衡,敏感又大方的感知自己的情緒與狀態,積極又慢徐的感受生活的稜角、線條,實誠微笑,不再壓抑悲傷,手握紙筆的我,在這之間不斷地來來回回,而後又能夠繼續往前走了。所以我比從前那個只是假裝強大的自己更堅強、更有韌性,也更有界限。
我對「脆弱」和「堅強」兩邊都點點頭,這都是我喔。
「那又怎麼樣 擦肩而過又如何 那又怎麼樣 受了傷又如何 偶爾又疼痛 也許有時傷心落淚 那又怎麼樣 這樣活著又如何」- Agust D⟨People⟩
眼角心尖,全是我熱愛生活的結果纍纍
脆弱和堅強,都是邱子瑜這個人,我集結於一身
以前很討厭向他人顯示自己不堪一擊的那面,好像會讓我在他人心中成為一個不夠優秀的人,而現在則在自己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我能夠說出「我不知道欸」、「啊!原來是這樣」、「我想休息十分鐘」、「哇塞!我今天超累的」……這類的話語了,我不用「承認」這個詞彙,因為我現在不需要再刻意隱瞞自己的遍體鱗傷,這好勇敢!
I’m SUPER COOL But I CRY a lot. AND it doesn't matter.
三、創作是生活的儀式感
我的創作儀式感::綁包包頭夾起碎髮、打開youtube playlis/抒情歌居多、擺放水杯、電腦和手機的充電線、手旁要有便利貼和鉛筆。我的寫作風格比較偏向靈感派,想法常出奇不意的來,如同禹安老師談及將家中窗簾洗壞,最後卻寫進小說中一般,生活中有許多靈感來源待著我去覺探。有時候如睡前的那段朦朧時間,回憶著過往或臆想著未來時,創作因子會從潛意識被提取,然後我又會挑著夜燈,將想法趕緊紀錄下來;有時候是在通勤的路上、工作時的間隙、「閱讀」搭建的鷹架、生活中的大小事件、我和自己相處的時分。
回顧起來,我和【星河實驗室】一起經歷了很多故事,這個空間紀錄著我一直以來羞於表達的情緒、不擅表演的內容,重要的是:承載著完整的我,脆弱又堅強、細膩又隨心的我。當我成為投石子的人,我希望掀起的漣漪可以一路傳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不只能感受到內心活動,也能感受到安慰。
如今,創作已經成為我的習慣,就像到家附近的公園散步那般稀鬆平常;我常依靠「寫下來」這個動作,讓腦袋與心靈維持一定的平衡。曾經有學生跟我說過,他覺得【星河實驗室】很好看,他一下子就從第八篇看到第十一篇;也有其他學生跟我說,她覺得在【星河實驗室】裡的我好像很愛哭,跟平常的我不太一樣。【星河實驗室】存在的意義,除了我個人的敘說故事、抒發情感之外,也想讓讀者感覺到有情緒、求助、展現個人不同的樣態,一點都不丟臉,反而是一件需要且再普通不過的事。其實於一閃而過的片刻中,眼眶裡都會盈著淚液,或是嘴角會情不自禁的微笑,這就是我們身而為人的血肉。
下次當你,觸碰波光粼粼的水波時 我想要緊緊抓住你顫抖的雙手(註一)。今年是和【星河實驗室】共度的第三年,又脆弱又堅強的我,依然認為創作和談話,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最有意義的事之一,這是我對世界的在乎,也是我在向世界展示我是誰。不管脆弱也好,堅強也罷,我就要這樣帶著自己繼續生活下去。
生活好不容易,多用力一點點又何妨。
創作和離開都是生命愛的展現(註二),如果我們渴望愛,就不要恐懼去愛,這世間從來沒有一種愛是一個人的故事(註三)。
註一:改寫自TOMORROW X TOGETHER< Skipping Stones>歌詞
註二:我在禹安老師的新書分享會上,上台分享時所講的最後一句話
註三:禹安老師在新書分享會上說過的話
【有一種堅持,很子瑜】
子瑜這個月的文章專欄名為「創作就像在生活中散步」,給人一種簡單、隨興的信手捻來之感。
但我很清楚,這裡頭還有她走過這30個月的嚴格自律,以及對細節的執拗堅持。最記得當【星河實驗室】專欄第一篇文章即將推出時,對於一篇長長的文章,只擺一兩張照片的我,有一種不安感,深怕沒耐性的讀者會快速「轉台」,甚至從此「棄劇」,豈不是太可惜子瑜的心血之作。我以小編的口吻建議她:「是不是由我這邊幫放網路素材照片,好增加讀者願意閱讀長文的效果?」沒想到子瑜卻說:「老師,放進【星河實驗室】專欄的照片,我要自己拍。」
當時,心底燃起無限敬意,這就是子瑜送給人生第一個專欄文章的慎重禮物,圖文皆由自己出品。我想起這學期秋芳老師和創作坊孩子們分享今年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得獎作品毓秀⟨公呆⟩一文時,曾叮嚀每一個孩子:「一定要為自己找到一件『熱情』且『專長』的事情做。」閱讀子瑜的這篇文章,我想子瑜老早就找到一件熱情且專長的事了!
同時,我也要謝謝子瑜,透過閱讀這篇文章,我撿拾了一段去年早已遺忘的句子:「如果我們渴望愛,就不要恐懼去愛,這世間從來沒有一種愛是一個人的故事。」
這就是書寫的力量,我總是在尋常的每一片刻,撞見令人欣喜不已的感動!
很喜歡這段文字:
我喜歡「脆弱」和「堅強」同時併存且互相平衡,敏感又大方的感知自己的情緒與狀態,積極又慢徐的感受生活的稜角、線條,實誠微笑,不再壓抑悲傷,手握紙筆的我,在這之間不斷地來來回回,而後又能夠繼續往前走了。
直面自己的過程真不舒服,但回首卻是很寶貴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