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毓庭:為有源頭活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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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毓庭,煉音術師。輪旋於寫作、導聆與彈琴。現為「新匯流藝術講堂」節目經理,每週主持「音樂新匯流」塊狀節目。Podcast「大叔聊古典」主持人,感謝聽眾支持,剛剛突破190萬收聽人次。同時為《國語日報》藝術版音樂專欄作者、2022奇美音樂節「靈魂的印痕」策劃暨導聆,持續帶給大家從生活出發的音樂介紹。
各位創作坊的小朋友、大朋友,大家好:
這學期共讀哲理詩,特別喜歡朱熹所寫:「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生活能過得幸福,從來不是自己努力就能達到,總是仰賴大家彼此攜手,帶來活水、帶來新的希望,最終才能過出「清泉」般的生活。
今年三月,我曾合作多年的台東「大坡池音樂館」歷經六個年頭營運,正式劃上句點。作為發展在地藝文活動的推手,其階段性任務告一段落,但它所留下的影響——無論是對在地鄉親或是旅人,都成為生命中難以忘卻的記憶。
在這充滿家國信心和勇氣的十月,特別和當初營運音樂館的「樂賞基金會」聯繫,感謝同意分享這些故事,讓我們一起看見這些最動人的台灣精神。 1. 游昭明的大夢,簡單的願望
打穀機在人力踩動下持續旋轉,柔韌的稻桿與紮實的米粒,逐漸落在了兩地,開始各自的旅程。
這是二〇一四年樂賞音樂田第一次收成的現場,我站在田邊,看見樂賞基金會創辦人游昭明董事長與萬安國小孩童們,腳踏田中輪流使用機器脫粒,賣力的身影沒有年齡差別,努力起來就像樂團團員合奏交響曲。
游先生成長於宜蘭,大學時期第一次聽到古典樂,他當時並不清楚「古典樂」這個名詞確切的內涵,也不認識莫札特與貝多芬有多偉大,他只知道自己被這些樂曲深深吸引,心中始終惦記著:「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聲音?」
如同大多數人的生命經歷,求學、求職、邁入婚姻,青春時期的愛夢樂,自然而然就在艱辛的創業路上悄悄隱沒。直到二〇〇三年五十二歲時,游先生偶然在台中科博館參加了劉岠渭教授的講座,席間跟隨老師寫下的數字與線條,走進了深邃的古典樂聲中,好像大學時的自己又被喚醒一樣。游先生事後回憶道:「好的導聆人,除了具備學術上的專業,他個人成熟的生命經驗也相當重要。當導聆人能夠融入史、哲、文學與情感經驗,大家在聆賞時所產生的共鳴與層次也會更加昇華,而劉岠渭老師的導聆方式,毫無疑問是史上十分獨特又珍貴的寶藏。」
下課後,游先生特別到後台拜訪劉老師,除了慎重表達感謝,同時也表示想為老師成立基金會團隊,一起支持協助推廣音樂,讓更多看不懂五線譜的朋友,也能有機會感受音樂之美。游先生更提出保存劉老師授課精華的念頭,他深知這些寶貴的導聆內容若是隨時間消失,絕對是台灣文化界的損失。隔年,游先生便展現出強勁的執行力,成立「樂賞音樂教育基金會」,由劉老師擔任音樂總監(隨組織調整,劉老師現為執行長)。樂賞團隊則開始系統性錄製老師的課程,同時規劃遍及全台、甚至海外的實體講座。
樂賞基金會就這樣持續運作多年,劉教授的DVD也累積超過百片。時至二〇〇九年,游先生在磐石會好友,美律實業廖祿立董事長介紹下,聽聞嘉義有一位藝術家蘇泰榮老師,多年來駕著「行動音樂廳」——一部裝載了音響、投影設備的廂型車,走訪台灣東部校園,為小朋友介紹音樂。這樣對音樂的熱愛強烈共鳴了游先生的心,他立刻請秘書聯絡蘇老師,表達基金會願意支持東部校園推廣計畫。於是二〇一〇年起,「樂賞」與「行動音樂廳」正式攜手散播愛樂種子,至今十二年不曾間斷地把藝術分享到遠方。
在行動音樂廳巡迴東部鄉鎮的足跡中,池上鄉親是特別支持的一群。當時「池畔驛站」主人賴永松老師曾提出一個期望:「音樂講座是否可以在池上更長久、持續地定期舉辦呢?」為了這個理想,池上人多力米廠梁正賢老闆,率先捐出一千三百包「池上冠軍米」提供樂賞之友認購,所有收入直接用於池上校園講座。
樂賞董事與團隊看見這個模式,認為池上米結合古典樂,相當呼應米鄉的地景人文。於是,透過梁老闆協調、安排田地,二〇一四年基金會在伯朗大道旁開始種植音樂田,透過「稻子聽音樂」計畫孕育下一代的心靈糧食。音樂田雖然長得和一般農田相當,但它的四週架設著音響,每天早上四小時、下午四小時播放海頓、莫札特等經典樂曲。這些聽古典樂長大的稻米成熟後,全部所得便能專款專用於東部活動,兩年後,二〇〇六年的樂賞大坡池音樂館,也可說是結在田裡的「稻穀」之一。因為能與池上人一起自給自足變精緻,東部計畫執行起來,總讓人感到無比踏實。
不過,夢想始終美好,現實偶爾殘酷。音樂田計畫獲得了許多人關注,有的欣賞、有的質疑。曾有農民直接問基金會,為什麼不放洪榮宏或江蕙?更多時候,游先生身旁的朋友們,也會關心地問他:怎麼不把這些錢拿去享受生活、去環遊世界?
游先生說,他的願望很簡單:「從前我的父母很喜歡邀鄰居來家裡作客,雖然那個困苦的年代能夠準備的都是粗茶淡飯,但生活上彼此分享、相互幫忙,濃厚的人情味讓我很難忘。」他覺得在現在紛擾的時代,池上人依然保有農村的純樸友善與難得的人性溫暖,讓他備感親切,「我非常認同誠品創辦人吳清友先生曾經說的:人世間的喜樂是存於人跟土地的情感之間、人與人的誠心之間,以及人與自我的信念之間......如果我們都能疼惜腳下的風土,這個世界就沒有文化貧瘠與心靈荒蕪之處。」
游先生的願望真的很簡單嗎?答案可能很難有定論。我只知道就在大家還在思索之際,游先生的選擇已如沈甸甸的稻穀,落在了土地上,靜靜發芽。 2.劉岠渭的引領,感受音樂與人的絕美聯繫
第一次訪問劉老師,是我剛從美國念書回台,為《Muzik樂刊》撰寫報導的時候。當年劉老師將和國立台灣交響樂團合作演出首場邊導聆邊演奏的音樂會,對二〇一三年的台灣藝文界來說,是一次新鮮的嘗試(過往多半是解說式獨奏會)。那年老師六十六歲,在一個別人認為遲暮的年紀,他依然勇於冒著未知,為導聆工作拓展新路。
事實上,這樣的態度在老師的人生中不曾少過。一九六四年進入國立藝專(現國立台灣藝術大學)國樂組,主修中國笛,畢業後他沒有踏進樂團,成為穩定公務員,而是轉了個大彎,飛到奧地利留學,繼續探索浩瀚的古典樂海。他在維也納大學主修音樂學,副修西洋藝術史,兩者交織成紮實底蘊,再加上原本長期浸淫中國詩詞,可以說在那時就奠定劉老師後來導聆卓然成家的基礎。
歷經十二年的努力,劉老師以維也納音樂大學博士的身份返台任教,陸續在國立藝術學院(今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授課,成為國內音樂學的一代宗師。感人的是,相較於許多教授喜歡留在校園裡,埋頭做自己的研究,劉老師非常樂於在課外花心思,把古典音樂帶到社會各個角落。從八零年代起,無論是在文化中心或是私人講堂,都能看見他的身影。
正因為劉老師面對到的是第一線大眾,許多人對樂理、樂譜是感到恐懼的,這使他下定決心發展出了一套獨特的導聆系統,他希望大家能通過數字與線條、並且不用讀譜的方式,「有憑有據」認識音樂。劉老師認為如果只是聆聽仰賴感性是不夠的,因為作曲家有他思考的邏輯:「當我們能夠用理性和感性一起聽音樂,才能真正感受樂曲的不凡。」
我一直記得許多年前,劉老師曾在池上賴永松老師的「池畔驛站」裡,導聆法國作曲家比才歌劇《採珠人》的詠嘆調〈妳的歌聲依然在我耳邊迴繞〉。他先在白板畫出曲中大提琴伴奏的「浪花」,接著又把男高音感傷的旋律理出結構,並提起年輕時在澎湖當兵、在海邊散步的心境。當情、理、景三者都被挖掘出來,聽者不知不覺就整個沈浸到樂曲內涵中,隨樂思共振。
除了專業領域,我以為老師的處事態度同樣「情理兼容」。就在我寫完前面提及的專訪後,過了好多個月,我才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劉老師。當時老師剛講完一場導聆,正坐在長桌前幫人群簽名,我和老師簡單介紹了自己,他突然對著我:「啊,毓庭,上次採訪的稿子很好,謝謝你。」
我當下非常訝異,因為在他繁忙的行程中,並不是他的學生的我,僅只和他做過一次電訪,能被老師記起,就感覺自己好像樂譜中的一個音符,一旦是他欣賞的事,再微小都不輕忽。相反地,如果是老師覺得不妥當的,他也絕不委屈。有一次在樂賞聚餐後,我隨口請教老師對萊比錫樂團前一週在台北演出的看法,原本輕鬆的他突然很清醒問我:「你是聽哪一天的呢?」他知道我聽的場次後便笑著說:「我們聽不同天啊,那就不能討論了。」就在那一刻,老師理性、嚴謹的治學態度,完全說明了他為什麼能有現在的高度與成就。
我想,就是因為劉老師對小細節很重視,所以他願意持續不斷,為大大小小、有名不有名的好曲子寫下聆聽重點、製作影音檔案,因為那些美都是珍貴的,都值得珍視。老師曾告訴我:「每次別人問我最喜歡導聆哪首樂曲?我都會說,我最喜歡現在導聆的這首。」我突然理解到,老師的著作《默觀無限美》,談的不只是世界上有「無限的美」等待我們發掘,更是要有寬闊的心胸,才能無限地發現美。
從二〇〇四年成為樂賞音樂總監以來(現為基金會執行長),劉老師為DVD系列規劃了「通論」(比如「巴洛克時期」、「古典時期」)與「單曲」(詳細解說單一作品)兩類,讓剛入門、進階、資深的樂迷都能各取所需。後來在音樂館開幕時,他也告訴大家:「音樂館的舞台不僅會有西方古典音樂,只要是有價值、好的音樂都會在這裡演出。」這使得音樂館後來有恆春民謠、原住民古調,乃至早期民歌響起,帶來欣欣向榮的藝文交會。
而這一、兩年他在錄製線上導聆影片時,也容納更多古典樂以外的元素,比如介紹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在最末還舉披頭四的歌曲為例。或許有人會認為老師這麼做,是向古典音樂越來越小眾的現實讓步,不得不加入流行樂吸引人,但我自己覺得,老師做的恰恰與這個想法相反,劉老師是在幫未來篩選出什麼音樂是有價值的,即使是流行音樂,也有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傑作。他把它們放到導聆中,不正是在創造下一階段的「無限」?
現在只要在Youtube上搜尋「樂賞」,就能輕易聽到劉老師的導聆,這無疑是當代樂迷的幸運。我知道,跟隨老師的腳步,不僅將「默觀」許多從未發現過的美,還因為他的「以身作則」,只要按下播放,我們便能感染那份「默觀無限美」的格局與情懷。 3.張堯城的願景:整個池上就是度假村,也是表演廳
池上人告訴我,因為此處從前是「惡地」,自然條件不若東部其他地方好,居民從以前就留下了一種共患難的精神:對內一起照顧家園,對外團結ㄧ心。反應在農村發展中,我們看到池上是全台第一個爭取到稻米認證標章的鄉鎮,而伯朗大道擁有「無電線桿」視野的自然景象,也是所有人努力協調出來的。
在訪問過池上鄉張堯城鄉長後,我又知道,池上會不自覺流露出「度假」氛圍,其實也並非憑空出現。張鄉長是池上女婿,早先在關山鎮公所服務,專攻社區營造。他在二〇一六年以無黨籍身份選上池上鄉長後,便開始實踐心中藍圖,他告訴我:「我的目標就是要把整個池上打造成所有人的度假村、心靈的驛站。」
他第一步先活化遍佈全鄉的蚊子館,例如將池上鄉遊客中心(與音樂館的大坡池遊客中心不同,可見當時這類場館為數不少)、米鄉文化館,改建為地牛故事館、地方社團辦公室暨羽球館。二〇一七年也跟隨鐵道局修整東部鐵路的計畫,讓車站變成藝廊。除了採用木作材質建構穀倉外貌,內部連接月台的走道上,還可見在地樂齡繪畫班學員們的創作,其中更有八十多歲阿嬤的燦爛揮灑。
大坡池音樂館正浮現於這樣的脈絡中。二〇一六年以前,音樂館原是大坡池旁的遊客中心,但因為缺少規劃,全然被閒置在水岸旁。就在樂賞來到池上耕耘音樂田(稻子聽音樂計畫)約莫一年後,池上賢達賴永松老師與關心家鄉發展的鄉親們,陸續表達期盼「樂賞基金會」能常駐池上、帶來更多講座的聲音。於是在賴老師積極奔走公部門促成下,鄉長決定改建「大坡池遊客中心」,讓藝文發展能在地方扎得更深,再者,哪個度假村可以缺少表演舞台?
大家很快有了共識,不過改建仍須費一番功夫。第一,遊客中心隸屬東部風景管理區,若要變更用途,需取得交通部觀光局核准。第二,遊客中心一般是可以招租的,收入還可歸鄉公所所有,在地民意代表見到遊客中心即將提供給非營利組織使用,自然是困惑加反對。不過張鄉長非常清楚,這個決定是營造「心靈慢城」的關鍵一步,只有經營出有質感的生活氛圍,才能讓人真正流連。
他攜手同仁修改自治條例,設立「館舍委託管理辦法」,接著歷經層層溝通,終於在二〇一五年與「樂賞」簽訂營運合約。隨後游先生投入資金與人力改造,使音樂館能於二〇一六年順利落成,池上藍圖也被拼上了重要的一塊。
修完法規、開了館,張鄉長並沒有就此不聞不問,把經營事宜「全權委託」給樂賞,相反的,他時常親身參與講座,陪伴場館茁壯。他聆聽劉岠渭老師的講座,感受「魔術般的數字」如何引領雙耳深入作曲家內心;在音樂達人林伯杰老師的介紹下,他一次次暢遊古典樂之外的世界。也因為有參與,所以當他見到剛開始講座人數不盡理想,便採納了一位樂友的建議,創立「藝文集點卡」機制,鼓勵民眾前來。凡是參加聽眾都可以集上ㄧ點,集滿點數後可兌換農會禮券,不得不說這個「利誘」確實為音樂館做了「讓人很難抗拒」的宣傳。
還有一回,音樂館同仁大概永遠不會忘記。就在開館的那年暑假,整個東部都遭受到強勁的尼伯特颱風侵襲,暴雨接連不斷,從凌晨三點下到了早上五點。由於大坡池排水系統無法負荷,大量池水倒灌進才開不久的音樂館,舞台、音響、書籍、唱片全都泡了水。隔日一大早,音樂館同仁急忙趕來清理,沒想到張鄉長竟也在第一時間趕到。當時任職館長的邱柔愷回憶到:「鄉長也捲起衣袖跟著大家打掃,他的付出讓我們真的很感動。這也鼓舞了大家,不到三天我們就把全部物品歸位了。」
無論是自然或人為的挑戰,張鄉長都並不視為阻礙,他和我分享:「我一直奉行『插秧理論』,就是很多改變是可以同時進行的,但不求同時收割。如果是好的作法、對的目標,不用照順序,能做的先做,這樣阻礙也就不這麼『阻礙』了。」
我特別喜歡張鄉長不變的初衷:「大家常說藍天白雲有什麼?我會說,藍天白雲就是有什麼!」充實心靈風景,珍惜自然景觀,是打造池上度假村始終如一的心念。「你可以看到,這幾年來池上的遊客很少是被遊覽車載來的,更多是自助旅行、背包客,這樣的旅人結構才是我們想要的,他們才能發現池上的好。」聽著張鄉長雀躍的口氣,我覺得他好像也把自己活成了「度假村」裡的一處風景,讓人在離開池上後,還會想找機會再回去談天鬥陣。 4.梁正賢的推動,一起做夢是最美的事
池上中山路的多力米故事館,有一台巨大的機器名為「土礱」,它的高度近兩層樓,是早期碾米的機器。有些土礱會仰賴水力或獸力運轉,不過多力米廠的除了使用電力,還會將稻穀送至高處,利用地心引力導引至不同機關,完成一道道手續脫殼。雖然現在已較少開啟,大概只有導覽時會再現轟隆聲響,但複雜的機關即使用看的,也能感覺到唯有每個環節一起使勁,才能讓「米」成形。
像土礱這樣的運轉方式,應該也是梁正賢老闆從年輕到現在,深埋在心頭的習慣吧!
生於池上,從小幫忙家中務農,梁老闆說他每天都要抓麻袋裝脫殼的米,導致指頭常泛著鮮血。大學時順應八零年代台灣產業轉型潮流,進入大同工學院(現大同大學)機械系就讀,但畢業後在父母要求下,又勉為其難回到鄉下。或許身體終究流著農民的血液,當他真正走進田裡耕種,某種難以割捨對稻米的情感竟強烈了起來。
民國八十三年開始,他陸續推動池上有機米種植工法,並投入產地標章建立運動,所有努力都是為了讓最親近的「池上米」成為高價值農作。整個改變過程不意外地受到許多人質疑——比如因為池上米標章比原來貴,使農民得先付出更多成本才能販售。然而品牌的價值總在時間拉長後才看明白,經過四年周折爭取,民國九十四年十二月一日產地證明標章開始生效,如今池上米價早已是其他米的五倍之多,它的品質也成為台灣農產的標竿。
至於他為什麼會在種米之外,這麼熱心支持藝術活動,是他個人的愛好嗎?梁老闆告訴我:「民國九十三年,我與池上農民到日本MOA農業大學參訪,在那裡我們跟著日本農夫學寫栽培紀錄、吸收有機耕種新知,最特別的,是還跟著他們一起學茶道、插花。這些活動看起來與『耕種』無關,但日本人告訴我:好好生活就是種出好米的秘密,因為熱愛生活、活得有品質,你自然也會愛護米,把米種好。」
在他告訴我的那一刻,我立刻想起他店裡巨大的那台脫穀機,一環扣著一環:好的米需要好的生活,好的生活要好的藝術。
二〇〇九年台灣好基金會來到池上,推動「四季活動」,實踐「台灣的好從鄉鎮開始」宗旨。幾乎在同一時間,嘉義音樂書房蘇泰榮老師也越過南橫,來到東部展開「行動音樂廳」計畫。樂賞在二〇一〇年開始與蘇老師合作,提供經費與人力支援,成為後來音樂館成立的遠因。
由於當時的「行動音樂廳」主要經費來自樂賞支援,做事習慣「帶頭衝」的梁老闆,並不想被動等待他人給予。他想到自己可以捐出一千三百包「池上冠軍米」提供樂賞之友認購,全部收入便能專款專用於台東活動,行動音樂廳也就能持續開進校園。
因為這些稻米「餵養」,後來樂賞才有了種植音樂米、經營音樂館的想法,促使東部計畫一一實踐。「游董常常說他被『騙』得很開心(畢竟游先生在池上做的是一件瘋狂、不知道結果的事,完全不符合企業講究的效益),但他就喜歡與池上人一起做夢。」梁老闆說起游董,總流露出惺惺相惜之情,「不只是因為游董帶給池上這些我們想都沒想過的音樂禮物,也是在他身上看見企業家那種非常努力、提早準備的精神,那是我們這些老闆最能被感動的特質。」
二〇一七年,梁老闆與池上賢達成立「池上鄉文化藝術協會」,一肩扛起舉辦國際級盛事「秋收稻穗藝術節」的責任,於此同時,他又把自己的穀倉授權予台灣好基金會經營,打造出一流的美術館。二〇二〇年,在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老師的建議下,另一座專為池上人服務、凸顯池上力量的「米倉生活館」即將啟動,並邀請到民歌手、同時也是池上駐村藝術家王新蓮擔任藝術總監。往後我們可以看見兩座緊鄰的建物,一國際、一在地,重新定義農村的內涵。
聽著梁老闆述說這些計畫,我彷彿能看見他心中的夢,其實也是一群人的夢;各司其職、一起出力,這個夢才能實現,且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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