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70 司訓雜感

我在星期天晚上十一點半住進這地方，

在和小楊和拔辣吃完基隆海產之後。

我爸開著車一路搖搖晃晃的載著我從市區走上福和橋。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色戒當中最後王佳芝坐在三輪車上的那一些片段。

看著窗外的霓虹燈一滅一亮的，

車內我爸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遙遠：

『…進去以後要好好的上課…聽老師的話…』。

然後那棟慘然白色的龐然巨物出現在我眼前…越來越大、越來越具體。

我不知道，但在我跨步通過警衛走過大門的那一刻，

我確定在我人生當中有些可能已經化為確定的不可能了。

我被告知房間號碼是621，要進電梯前警衛告訴我爸媽家長只能在一樓，

於是我一個人拉著行李拖車進了電梯，

按了六樓後轉身看了只映著我一人的鏡子，

一瞬間，『兩年司訓』的感覺突然確實地壓上我心頭。

之前只是模模糊糊的概念，

但這一刻那感覺就像對焦距時由模糊轉到清晰的光圈。

然後電梯門開了，通過微亮的長廊，

我看到掛著我名牌的房間，扭了手把開了燈，

一個放著兩張床、兩張書桌和兩個衣櫃大約八九坪的房間出現了。

我下樓把爸媽送走之後回來把行李箱內的東西一袋袋的往衣櫃裡丟，

然後拉開窗簾對著辛亥路發了一會呆，

決定先去洗澡。

這邊的網路大概11點15分上下就會被切斷。

我在大約九點半起就開始每五分鐘的更新一次FB的動態，

機械式的更新不知幾次之後，終於的，我和外界的連絡徹底斷了聯繫。

又玩了一下新接龍和傷心小站，然後破天荒的在12點之前我關了電腦。

以前跑活動時，不乏收到關心小卡的感動。

那代表著一種支持，對明天繁忙的活動又注入了動力，

而小卡的內容多半都是瑣碎到不行的小事，

例如『今天看到你再糾正小朋友把”力”益改成”利”益，

覺得你是個很細心的人…』或是

『你今天的COURSE做的很棒很有創意…』等等之類的關心，

簡單的幾行話，卻讓收到小卡的我感覺很溫馨，

對明天要上台的表演又充滿了信心。

曾幾何時，這樣微不足道的小卡竟是現在的我如此企求卻不可得者。

而現在的我，終究得面對這樣的時刻~~

斷網之後我對著黑暗中明亮的刺眼的手機螢幕發呆，

一邊聽著I-POD一邊拼命按著手機的上下鍵

但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講講話的人。

然後我不知道到底在幾點時才睡著，但早上6:45就被音樂聲吵醒。

我起床，刷牙時看著來來去去的人，一句話也不想講。

下樓進餐廳前，看到一堆人圍著一個牌子嘰嘰喳喳的，

原來吃飯也有座位表。天哪，殺了我吧。

但我沒有料到，吃飯有座位表這件事竟然是最令人可以接受的，

特別是比起穿著那可笑的學習司法袍，

還有為了一個很簡單的典禮不停的預演，

訓導主任甚至為了畫面看起來不那麼凌亂，

而要求大家統一用右手拾取放在椅子下的袍子。

我簡直火到不行，那為什麼不規定大家轉身的方向？

你轉右邊我轉左邊，畫面看起來還不是很凌亂？

我非常懷疑，他只是為了自己心中那股隱藏的控制欲

而要求大家必須照著他的方式行動。

對這種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說要用右手拿我就偏要用左手拿。

更別提還有一大堆事情都要扣分：

遲到要扣分、上課趴著睡覺要扣分、

儀容衣履不整經勸導不改善者、遺失本所核發學員證或磁卡要扣分、

就寢時間交談盥洗或有其他請形影響他人睡眠要扣分、

未按時繳交週記習作報告要扣分、言行不檢要扣分…

我連髒話都懶得冊了。

我只想說，見微知著。司訓所是訓練司法官還是訓練猴子？

這樣是培養獨立思考的司法人員還是培養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機器人？

從這樣一個小小的地方是否可以看得出來，

司訓所在各個訓練學習司法官的環節上，已經流於形式？

在星期五六點的鐘聲響起時，我差點默默的流下兩行淚…

踏出所外的那一刻，我深刻地了解到翻越過柏林圍牆的東德人心中的感受。

明明是同樣的天空同樣的空氣，

但所外的天空看起來就是特別藍，

空氣呼吸起來特別甜美。

可以在自己想要的時間在路上閒晃，買杯咖啡坐在路邊發呆，

或回家躺在沙發上無意識的轉著電視…

我不得不說，『壓抑會讓人分外的珍惜』這句話一點也沒錯。

星期五晚上和一順、湯包、旻珊去LOUNGE BAR喝杯啤酒，

然後開著車聽著I-POD裡的歌(當然酒已經退了)，

回家睡到自然醒，再和學弟打撞球、和周狗吃馬辣和鳥毛叉燒喇個賽…

以前看起來稀鬆平常的事，現在對我而言卻是可以再撐一個禮拜的動力…

時間過的真是快阿…上次我連續五天6:45醒來大概是國中的事了…

                                   KFEN 20109/12 於司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