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五年前在我家出生的娃娃

她的母親是我們一大票堂表兄姐妹裡的其中一個

在她母親懷孕之前也不能算是熟識

家裡親戚太多 我回緬甸的時候望著一大堆臉 頭都昏了


娃娃剛落地的時候 就很愛哭

她母親走上樓不到十五分鐘 她就哭的呼天搶地

對我們也不太親近 只要她的母親

不滿一歲的時候 娃娃被送回緬甸交由外公撫養



她母親來的時候已經懷孕八個月 但肚子不大 眼睛是兩顆深邃的黑洞

我讓出房間收拾衣物搬去三樓 邊聽著她丈夫家族裡的故事

回頭看見她黑黑的的眼珠 嘴裡一張一合的說著

我不敢多留 她的兩顆黑眼珠好像會把人吸進去一樣

完全沒有喜悅的孕婦



她是我緬甸的親人 因為相親嫁到台灣

結婚之前與她丈夫通信通了一年

丈夫也是熟人介紹 比起其他受虐的外籍新娘

或許機遇會比較好


只是我們認識的常常都只是人的表皮


嫁到台灣之後才發現 她丈夫之前已經娶過一個外籍新娘 該外籍新娘已被打跑

她婆婆有很強的控制慾 三個兒子中老大是黑道 老二已經在家中上吊自殺 她丈夫是老三 有輕微的精神疾病

公公對她很好

只是公公在她懷孕四個月去世時 家中就變得有點不可收拾

精神病發作時 她丈夫會強灌懷孕的她精神病的藥

大半夜的硬把她架上摩陀車去兜風

婆婆則是異常吝嗇 給一百元要買五百元的菜

她不堪其擾 逃到附近的親戚家

於是清晨的時候丈夫便會到親戚家樓下大踢鐵門 威脅殺全家

時不時的去鬧

最後終於送到北部的我家

她剛到時看起來比懷孕前還瘦 臉是黑的

我帶著她到警察局申請保護令

警察先生用並不令人舒服的口吻說: 阿你也是大陸來的嗎

看來家暴並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警察很快把我們打發走

我只好求助113婦女防暴專線

電話很難接通

我又帶她到社工局 社工備案了

然後兩個月之後才打電話給我說要處理


可能台灣家暴事件太多 所以需要長長的排個隊




住在我家的期間 她丈夫沒有來擾

電話是打來過幾通

認錯的

不過他沒有聰明到要追蹤手機



孩子生下來了


男方說孩子還他們 所有費用母親自付

我那時候才真正了解 有些人是壞的 壞到下十八層地獄 剁成肉醬 都可以

母親要我幫孩子取名字 我說就叫”樸”吧

如果她可以躲開這一些 然後平平實實過一生

最後沒有用



因為入籍的問題 母親和孩子必須回丈夫家


婆婆對孩子疼愛有加 天熱加被 天冷脫衣

再過兩個月 她又偷抱著孩子到我家

孩子這樣下去會被養病 她說

又怕男方這回找到北部來

在一個朋友回緬甸時 將孩子送了回去


她躲著找了個工作 半年後來我家的消息是

婆婆終於發瘋 和丈夫拿著刀互砍 於是兩個人都被送進了療養院





現在她一心向佛 吃素 有一份安定的工作 定時匯錢扶養小孩

三年前我回緬甸看了這個孩子

非常安靜 外公要她說一句她說一句 發展有些遲緩的樣子

我拍了些照片



今年孩子要上小學了 她母親差人送她到昆明

希望她可以唸些中文 大一點要接回台灣



她會自己綁頭髮 也會幫另一個小姪女綁頭髮

她吃飯的速度很快 並且狼吞虎嚥 在一大群的孩子裡她是顯眼的

她沉默 而且你看出她沒有其他小孩天真 大聲的坐著玩具車呼來嘯去

在玩新東西的時候她會用眼角看著大人 確定這樣是對的

她的輪廓很像她的爸爸

我們都知道她的故事

所以在空閒的時候會特別抱一抱她

妹妹很漂亮又乖對不對 大人問

對 她笑了 那時候是天真的笑臉



大人們在聊天時 聊起這個小孩

都憂心皺起眉頭說阿

會怎麼樣呢?

等她懂事的時候就會知道 她沒有和其他小孩一樣被對待的原因是什麼

沒有一個人全然的愛她 現在她連外公外婆都沒有了

她可不可以原諒她的媽媽 她可不可以原諒帶她到這個世界上

然後讓她注定這樣成長的人


她的臉現在還是懵懂

當其他孩子的父母溫柔的給予和擁抱的時候

當其他孩子大聲背誦三字經和英文單字被稱讚的時候

一個爸爸問 ”紅色”的英文單字你會嗎

我不會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