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普通話不錯喔." 這是最常從第一次見面的客戶口中聽到的說話. 是讚美嗎? 還是有成見之下的一種故意寬容? 別想太多, 是工作裡第一樣要學的事. 不然只會弄得自己神經兮兮, 終日有被害妄想, 還不自覺地抬舉了自己.

我叫杜醒圖, 平凡的上班族, 在一個努力表現不平凡的"國際大都會"香港裡的一個平凡人, 或者叫平民. 正常高度, 正常略高但不致於不健康的體重, 和這小地域上七百多萬人一樣, 關心自己的體重卻又無可奈何, 像對生活一樣的無可奈何. 上班下班看戲唱歌做點運動, 人生就是這樣看不到邊際的重複著一個又一個的規律.

服務在一個不算最大還是有點名氣的機構, 管理幾個人的小部門, 主要是對著中國大陸的買家. 不是公司最賺錢的部門, 但還是有點貢獻. 避開了首當其沖的關注, 卻也得不到閃著鈔票光芒的皇冠. 手下們各有自己的客源和關係, 防我防得要死. 老闆每隔一段時間就問: "你就甘心永遠當個第二位?" 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想問: "那你敢對調人來試試, 我去管理那個最賺錢的業務可以嗎?"

手肘被撞了一下, 我這才回過神來. 連忙跟客戶說: "那裡那裡, 您多費心, 如果有說不清楚的再問我們好啦." 滿面堆笑的送走了客戶, 晚上的娛樂有人代勞, 反正聲色犬馬的場所我從來都不愛去, 酒量又淺, 嘴巴又笨. 沒的讓客人悶透了.

"你的普通話不錯呀." 腦裡又響起這句話, 其實我那個是台灣國語. 我還會一些台語呢, 台語....怎麼想起這個來了. 迎面來了一個男生, 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眼角剛好看到他的前額有一段淡淡的疤痕. 心頭一搐地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塵封的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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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杜醒圖. 朋友都叫我阿圖, 一個會一點日文的說我是阿桃, 日文是 mo mo, 所以又多了一個花名叫 mo mo. 廣東話就變成"摸摸", 要命的一群豬朋狗友每見到我就摸來摸去, 說我的名字就說明我要這個. 我 17 歲, 在等大學放榜. 昨天跟媽媽要錢買一雙名牌限量版球鞋被罵了. 好! 我也是有志氣的, 今天瞞著家裡找了一份暑期工. 負責人看看我說: "這是跟車的工作, 你知道是什麼嗎?"

吞了一口口水, 我硬著頭皮說: "就是跟著貨車去送貨, 我怎麼不知道. 去年我都有做過了." 做個鬼啦, 少爺我從來都沒做過暑期工.

"看你瘦瘦的, 還好我們送的是紡織品, 不會太重的. 你今天就可以上班了嗎?" 說是這樣說, 胖胖的滿面油光的老闆還是有一雙疑惑的眼睛.

事情倒是很順利, 老闆給了我地址和車牌號碼, 叫我等一個司機阿光, 然後就開始工作.

七月的天氣像要把人融化掉, 我暗想穿了這汗衣牛仔褲恰當嗎? 那些坐在貨車裡的好像都是赤著上身的. 還有那貨車真的是紡織品嗎? 會不會是毒品或火藥, 最後我被抓去坐牢了, 當了替死鬼. 媽媽哭的一塌胡塗, 對法官求情說很後悔沒買那雙球鞋給我. 糟, 我已經不是少年犯了, 要坐牢不能去感化院.

胡思亂想的唯一好處是讓我感覺涼快一點. 這時晚了快二十分鐘的貨車到了, 我又害怕起來, 那個阿光會不會是四十多歲, 滿口髒話的老粗?

車子打開了門, 陽光從那人, 呀, 是個年青人, 那人背後射來. 我的眼睛一時不能適應, 看不清樣子, 只見到整齊的一口白牙, 真的是赤膊, 還有伸手出來時, 前臂上那有三英吋長的疤痕.

"嗨, 少年仔, 歹謝歹謝."

歹謝? 這是什麼啦? 我楞在當地.

要到很久以後, 我才知道當時我那神情在台語叫做"霧煞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