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地鐵在西元一九零四年的十月二十七日，於市政廳為第一站，開始了她的首航，隨著轟隆隆聲響和搖晃的車身，今天，是紐約地鐵通車100歲生日。

一千一百六十二公里的紐約地鐵，曾經是20世紀初傑出的工程，曾經帶給城市無窮的遠景，曾經是犯罪的大溫床，她也曾經是每個紐約訪客心中的美麗記憶。

幾篇隨手寫的地鐵筆記，大部分的我忘記是何時寫成的，不過，相對於悠遠漫長的100年，我想這一點時間上的疏失，大概可以被原諒，你說好嗎？

紐約地鐵，生日快樂。



　　　　　　　　　　　　　　　　　　＜孤島車站＞

Kenneth的家，在地鐵的第九站。
Kenneth的家，在地鐵行駛出地面的第二站。

介於兩個大站的中間站，第九個車站，常常是寂寞冷清的。夏季，偶而有一些年輕的男男女女，穿著美麗的新裝，等著列車將他們帶進繁華的夜色裡。冬季，天黑的早，第九個車站，總是寂寞冷清的，風吹過月台，掀起的報紙廣告，是夜裡唯一的笑臉。

最近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得透徹，常常我翻完手上的雜誌，一抬頭，四周一片漆黑，一時之間，竟分不出究竟在地底，還是已經來到地面。

等了好一回，車站的日光燈在遠方招引，就像是漂浮在深夜大海裡的一個光亮島嶼，我才再次找著了方向。喔…到家了。

比較那些商店林立，燈火喧嘩的車站，我更安心歸守在這個小小的車站，因為我似乎可以感覺到自己，是它唯一的等待。

我喜歡孤獨的車站，喜歡荒涼的城鎮，喜歡用手工一個一個做出來的陶碗，編織地毯，手工的肥皂和巧克力。喜歡枯藤昏鴉，喜歡雪影裡隱約的一點紅斗篷。

猛然發現，我的人生哲學，竟然都和孤單為伴。


　　　　　　　　　　　　　　　　　　＜地下音樂＞
地鐵總是吵鬧的。
為了抵制列車的巨大音響，人們提高了說話的音量對恆。我有時候常想，如果一瞬間整個車站都安靜下來，那麼身旁的兩個老太太，大概會很驚訝她們的談話，大聲到可以傳到對岸月台。

不過，這終究是幻想，車站的生命，不會因為誰抗議而停止。

沒有聊天對象的人們，只好帶上耳機，調高了音量，自立救濟。

忘記帶MP3的下午，我在地鐵裡聽到一個細小的鈴聲。
我以為是手機響了，急忙從書包裡掏出來，才發手機根本收不到任何訊號。
那麼著鈴聲是從哪裡來的呢？
仔細聆聽。
像是西藏喇嘛誦經時，搖動的的小銅玲。
走一步，小銅玲就搖晃一次，一種規律的不規律。我抬頭，想尋找在車箱裡行走的，是怎麼樣一個大隱於市的高僧。

一個穿著皮衣皮褲，左眼角上唇各穿了三個銀環的男子，站在門邊和我目光相對。
鈴聲，來自他雙耳的耳機。

原來，耳朵也可以是一種樂器，而且唱起歌來，異常的悠揚。


　　　　　　　　　　　　　　　　　　＜地鐵的住民＞

沒有一個城市歡迎流浪漢，也沒有一個城市沒有流浪漢。

Kenneth在紐約上班的第一天，地鐵裡的一個流浪漢，突然伸出手拉住Kenneth，要我給他一些錢。驚恐的Kenneth拿出錢包，才想到人家說，被打劫的時候，是不能拿出錢包的。

不過這種好事情，所幸沒有成雙，工作至今，我再不曾遇過這樣的事情，也不曾聽過週遭的人遇過這樣的事。現在再想起那天的情景，總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這就是一個天天車水馬龍的車站，怎麼那天會如此冷清。難不成是上帝停止了一切的人潮，派了這個流浪漢，來告訴Kenneth什麼不可洩漏的天機？可惜我的慧根不夠，至今參不透上帝的玄機。

所以，我並沒有從此討厭流浪漢(當然也不會特別喜歡！)。只是我總會在經過這些流浪漢的時候，觀察他們的服裝，動作，猜想在這張骯髒的面具之後，會有一個怎麼樣的故事。

冬天下雪的時候，電視和廣播會傳達一個訊息，要所有無家可歸的人到地鐵去，因為地鐵有足夠的溫度，免得這些流浪漢被凍死在街頭。
流浪漢有電視或是收音機嗎？
這是我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個問題。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不過，我感覺到一種奇怪的仁慈，關於在地鐵裡過冬這件事。

當然，也是有比較不奇怪的。

我發現車站裡巡邏的一個女警察，在晚餐的時間，會在麥當勞買兩袋食物，將其中一個紙袋，放在一個用報紙包著身體，背對著她躺著的流浪漢。
“你要不要吃晚餐？”
在流浪漢翻身之前，女警已經往月台的另一邊走去。

不知道給一個流浪漢一頓晚餐，對整個世界有什麼幫助，不過在地鐵冰冷的一角，我看到人性的美好。


　　　　　　　　　　　　　　　　　　＜地下鐵的天使＞

“你的翅膀壓到了…”Kenneth 對著正對面坐著的男人說。

沒有特別的裝扮的男人和Kenneth目光相接，點頭說了聲謝謝，稍稍移動了一下坐姿，露出了背後的一對白色翅膀，繼續畢上眼睛休息。

萬聖節。

一個人們搶著當妖魔鬼怪的日子，我常常會想，不知道鬼怪們是不是也有像萬聖節這樣的節日，可以成群結隊的扮成人的樣子，在白日的街上遊蕩。

去年的萬聖節，天氣溫暖，又是星期五，萬聖節的遊行和派對都比往年更熱鬧，我搭上回程的地鐵，已經是凌晨兩點半。同車的，有X戰警裡穿著米色風衣的藍魔鬼(夜行者)，有蘇洛傳裡凱薩琳莉塔瓊斯，超人和蝙蝠俠由小朋友帶打，用光最後一絲蜘蛛線的蜘蛛人，正在車箱尾端打盹。

“ㄛ~”
裝扮成天使的男人，打了一個大喝欠，稍稍驚動了地鐵列車裡的寧靜。凱薩琳拉了拉胸前的衣服，蜘蛛人脫下了汗濕的面罩，超人和蝙蝠俠依舊倒在父母的懷裡呼呼大睡。Kenneth從半昏迷中猛然驚醒，喔，到家了。

急忙下了地鐵，驚醒Kenneth的男人轉身靠著窗，隨著地鐵列車，漸漸駛離，白色的翅膀，消失在黑暗裡。

也許，不只是人類，天使也過萬聖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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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
紐約地鐵小檔案
●通車日：1904年10月27日
●路線：由1條增至目前27條
●車站：由28個增至現在468個，僅比全美其他地鐵系統車站總和少了35個。
●單程車費：由5美分增至目前2美元（約台幣68元）。
●載客量：一般工作日450萬人次，一年14億人次，繁忙度全球第4。
●列車：6400列，每年行駛5億5860萬公里。
●紐約地鐵之最：最深車站位於地下58公尺，最高車站離地面26公尺，最長支線50公里。
資料來源：《蘋果》資料室

註二：
地鐵100年紀念的官方網站：
http://www.mta.nyc.ny.us/nyct/cen/centennial_index.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