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

冬日的巷弄，陽光白得異常，狹隘巷弄裡日光彼此輝映、反射、擴增，眼前街景猶如一副褪色的畫，畫裡，無人。

是一如往常的，只是太安靜了，連風聲也都沈寂。他一如往常在凌晨時分出發，繞過山頭、市區，再跑回家中，通常到了市區就已經天亮了，人聲鼎沸、車來車往的景象早就習以為常了。只是今天在一如往常外，總有些異常。沒人，擠滿人的街道上，今天竟然，沒有任何的人。

那間早餐店老闆娘已經四十好幾了，卻風韻猶存。每次上班前，他固定都會買一份火腿蛋三明治加奶茶，單身的老闆娘總會給他一絲若有意若無意的笑容，笑到他的心坎裡總覺得飄盪盪的。但今天的早餐店，桌上擺了好幾份剛做好的餐點，騰騰冒著熱氣，攤開、散亂的今日早報，非常適合早餐店的景象，只是有一份違和感，店裡，沒人。

五金行的老闆是舊識了，一百六十幾的他，帶著微禿又略大的腦殼，總喜歡在他經過的時候和他聊幾句，但唯一不能聊的就是政治，意識型態分明的他，一聊政治就義憤填膺，彷彿自有革命以來的所有革命者附身，引經據典的告訴他，究竟我們政府出了什麼毛病。但今天，偌大的五金店猶能嗅聞得到機油的氣味，連電話似乎也剛響過似的，可是，沒人。

一如往常的，他經過了那間郊區的高中，照正常情況來說，總會有幾個教官站在路口指揮交通，他每次經過時都會暗暗注意這些教官的階級，中尉、上尉、少校、中校，這些在軍隊裡呼風喚雨的「長官」們，竟然會落到高中來幫一群小鬼頭把屎把尿，真是墮落啊！他尤其注意新來的一個少尉女教官，穿上軍服還真是亮眼，但本應熱絡的路口卻顯得無比冷清，似乎那些學生們的話語聲剛被抹除掉了，除了他，一個人也沒有。

一切都很怪，不應該不一樣的，那個他早過慣的生活呢？

他回到家中沖了個澡，電視傳來的沙沙聲顯得刺耳，他卻不以為意，本來就很少開電視的，又是一台老電視，壞掉了也很正常。他打上了領帶，把昨天剛洗好的車開出了車庫，道路很順暢，但他就是覺得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路燈怎麼還是亮著啊？」他喃喃地自言自語。

「要是每天開車這麼順就好了。」

「啊！快沒油了，下班要記得去加油。」

「老闆今天不知道會不會又因為老婆遷怒到我們身上來了。」

「有多餘的電給路燈，就不會趕快把紅綠燈修好啊？壞很久了。」

「什麼爛路啊？」

一切很熟悉但又陌生無比，好像每天都有，壞的還是不變，好的卻已經麻木，路很長，兩旁都沒有任何一個人，他始終只能自言自語，但連自言自語也是他熟悉、麻木的重複播放。

「XXX，你在嗎？你好幾天沒來上班，老闆叫我來看看你。」他的同事站在他家門外喊著。

沒有回應，他請鎖匠打開門，裡面空無一人，只有紊亂不堪的痕跡，皺摺的被單彷彿還帶著點溫度，他的同事將視線往上移，床頭上掛了很大一幅畫，淡藍的天空、耀白的太陽，一條延伸到遠方的路，路上有一台車正往前行駛，駕駛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和XXX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