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05 22:11:07小元
A Flying Trapeze(中)
「今天幾號?」
這是看完這封信後,隨即冒出的問題。站在我辦公桌前的護士,一時反應不過來,呆了半晌。
「12月14號,醫生!」她怯怯地回答。
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該死!我忘了上次來他是怎麼跟我的,是那一天馬戲團要演出呢?
我看了信封上的郵戳,上面蓋著12月12號的油墨,顯然他是在兩天前確定他最近會上台演出的。可是,
我記得很清楚,他快六十歲了。第一次因為心悸來看診,握在手中的紙杯,顫抖出水流。連杯子都拿不穩,更遑論抓著繩索在空中擺蕩了!約定覆診的時間都超過兩個星期,聯絡不到他。
一定要去阻止他!
該死!快想起來啊!這可是一條人命啊!
「最近有沒有什麼馬戲團演出?」我問。
「啊?」她還是楞楞的。我一直不太習慣站在我面前的這名新護士,要不是瑪麗回鄉待產,我決不可能聘請這種遲鈍護士的。
「我說:『最近.有任何.馬戲團.演出的消息嗎?』」我將字句拆解開。
看到她意會後,不住的點頭,終於使我鬆了一口氣。
她先是低下頭,之後說:「我記得好像……在倫敦的近郊,有片空地,那裡搭起了馬戲團的帳蓬,裡頭有獅子之類的。」這名護士,面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彷若我的問題十分地莫名奇妙,我也懶得去答辯了!
我抬頭看了牆上的時鐘,指針正好指向八點五十分。也許,我可以趕去那裡看看,也許,一切都還來得及。畢竟這幾天,我並沒有在收音機裡聽到任何空中飛人墜落的消息。
「今天預約的病人有幾位」
「早上十五位,下午……。」她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預約板。
「很好!現在幫我打電話通知今天的看診取消!」我從椅子上起身,取起牆上懸掛的大衣。
「醫生!」
「請取消!並另行約好看診時間。我個人有些急事,麻煩幫我致上最深的歉意。」我說,說完便奔出我的辦公室,臨走前還弄倒了桌上的筆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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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人生就像是空中飛人。我們飛翔在空中看似自由,實際上,一點也不。我們的生命必須被繩索牽絆,來回重覆。否則,只能跌個粉身碎骨。
倫敦剛下過雨,空氣中的濕冷,沁進了我衣服的空隙。我將金框眼鏡摘下,以衣角拂去白霧。踏在近郊的泥地上,剛開始我試著不讓泥汙沾到新皮鞋,後來才發現都是徒然。
遠遠地,我聽到人群喧鬧,望見遠方天空有黃、白汽球昇起,我想,馬戲團應該就快近了。
數分鐘後,我看見馬戲團高高的屋頂,上頭的旗子飛揚。烏雲逐漸散去,陽光照射在水滴殘留的藍白帆布上,閃耀發光,讓我不太能直視。身旁的孩子拉扯著父親的衣袖:「給我買汽球!汽球!」
小丑拉開又壓下手風琴,悠揚出歡愉的旋律,女孩們咯咯地笑著。我望著門口木製的廣告看板,想知道節目的演出時間。吵嘈中,被人撞了一下。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撞我的,是一名約莫三十多歲的高壯紅髮男人。
「人真的太多了!」那名男子說。
我不經意的揮揮手,表示不在意,又抬頭看著節目表。我看看喔!「俄國虎……蛇人……小丑Mr.k……!有了!有了!空中飛人.傑特」奇怪的是,照片上頭的那名男人,並非是我的那位病人,他要年輕多了。
怎麼回事?我愈弄愈迷糊了!難不成他特地寫信來騙我?或者是,我跑錯地方了?搞錯他的登場日期了?可是從我和他接觸的半年療程裡,我堅決地以為他是個嚴肅而認真的人,因此,我才會對他的來信如此在意。
整件事自一開始便顯得脫序,一封不知所以的信,一個下落不明的病人,一個每天忙碌而缺乏思考的年輕醫生。我想我笑了!或許,真的被這位A Flying Trapeze給戲弄了也說不定。
等等,讓我分析一下:首先,我有個六十歲的病人,來信說他要上台演出了。仔細想想,他並沒有署明日期,也沒有說明他的演出內容。我只是憑著過去與他訪談的過程,直覺判斷所謂的「演出」指的是「空中飛人」。
然後,一開始他的出現,便不是完全誠實。他連名字都不肯讓我知道,用「A Flying Trapeze」這麼一個假名,任人都會懷疑他的用意。
但為何他要寄這麼一封信給我呢?閱讀裡頭的文字,著實使我沈默了好一會。
我佇立在原地,置身在絞亂的思緒裡,游離。背著汽水桶的小販,拍了拍我的肩膀,才稍微回過神來。發現我與擦身而過的快樂出遊家庭,明顯格格不入。
「算了!算了!想再多也無濟於事,就當多出一天的假期。」我一邊說服自己,一邊掏出身上的零錢,打算進去看一場表演。
上次我來看馬戲團是什麼時候?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