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只是意識到自己的心虛，於是便沈默。誰過得好不好，只要別過頭去便不具任何意義。如此簡單，選擇揚眉或斂眉只是幾秒的切換。於是我們便擁有了一種不平等、親近而疏離的聯繫。

很多事情都在我的預料中，將過著何種生活將擁有什麼樣的社交網絡，其實之前便已預言過。一直不願意正視承認，那時的我仍自認年輕，而年輕的一切便該是不定易變的。哭泣其實是個極端奢侈的習慣，懂得傷痛及被感動。現在我的淚只能限量供應，常常是淚才剛流出便自覺荒謬，於是便訕訕地停止這種，近似於天真的舉動。

當我年歲漸長。當我不再擁有易觸的體質。當我無法隨心所欲、暢所欲言。當我懂得自己為何不依賴。

我是長大了，以前所未有的認真速度。

然而這與世故、現實、人性黑暗幽微等複雜外力沒什麼太大關聯，只是確切知道了自己的世界無法有太大轉向。從前也許仍暗自期待著轉變，也許可以有歸屬也許可以信任也許可以將全身重量放在誰身上並沈沈睡去。

我的外在及心智並沒有多大改變。只不過懂得該蹲下摸摸自己的影子，並交換一個微笑。是的，微笑。常常在某些話加上一個微笑，即使內容是會人覺得悲慘哀傷。但，很多事情發生或不發生，解決或不解決，我真的只有一個微笑，以你們熟悉的方式。

雙十節時回家，與NAVY見面。她敘述著新生活的點滴，學長、ｂｂｓ、系隊、經理、頭巾（笑）、朋友、宿舍、墮落……。

「妳都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是呀，因為我的生活很平淡呀。」
「妳真的很像老人耶！」

「今天８０％的時間好像都是我在講話耶。」
「是呀，不是本來就如此嗎？」

除了微笑，我一無所有。

「我常常害怕人們以為我是個寡情薄義的人，但我往往卻在想念對方的時候感情澎湃，到大家見面的時候又冷若冰霜。……我彷彿已經給啞默吞噬，漸漸喪失語言能力。當和她見面的一刻快要來臨，我滿心歡喜，但到她真正的坐在我面前，我們又只夠談些無關痛癢的事情。」（註１）

這是對我對貼切的描述吧。我不是不害怕寂寞孤獨，我沒有比你們勇敢。「我只是，沒辦法忍受下去的時候，再多忍一秒鐘。」（註２）當我流淚蜷縮在床邊，當我在深井內蹲伏。不習慣求救，只擁抱自己的影子，然後多等一秒。

「為何要『原諒世界』呢？世界可曾辜負了我們？從來不曾，從來不曾。」（註3）

有些事是無法具體說明的（又想習慣性地微笑）。四百擊裡的小男孩撞見了母親和她的情人在街上擁吻，在他逃家被送回後，一向暴躁易怒的母親卻溫柔地幫他擦拭身體然後親吻他的臉頰，討好似地與小男孩立了個約定。

小男孩的雙眼令人不忍正視，多麼熟悉的視線。明明是在不該懂事的年紀卻被迫曝曬於街心，睜大雙眼注視殘缺變形的世界後仍要眨著睫毛微笑，假裝一切仍舊潔白單純，並努力使周圍的人相信他相信。

虧欠、辜負，乃至於原諒。這些情緒過於私密，且充滿了偏見。

「那世界多已形變，事物缺乏可靠的型態，情感越顯流動，透著強烈不安的喘息。小說集裡，腐壞氣味橫溢，靈魂孤寂無依……。」（註4）

於是我無法清晰言語。許多事情還處於百廢待興階段，春雨已過，盛夏不再。錯過了秋風，我在冬雨裡瑟瑟凝望，尚未落盡的羊蹄甲。





註１　《董啟章•安卓珍妮》

註２　《朱少麟•燕子》

註３　我在作文裡引用了小野洋子的　　　　話：「若我不原諒這個世界，我　　　也將永遠得不到原諒」，上述是　　　國文老師回我話。

註４　吳鈞堯（幼獅文藝主編）在《前　　　夏之象》裡評論周丹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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