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18 19:40:21小E

《惡女阿楚》第九章

第九章

不動如山的戀人啊!

「愛買不買」的儲藏室中有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剛好可以擺一張桌子,幾個板凳,碰到軍情緊急的時候,就是一個備戰會議室。

跳頭口齒不靈光,料想出不了什麼好主意,被分派在櫃檯看店。

其他的人,圍在小木桌旁,桌面上攤著那本本週銷路狂賣的雜誌,還有好幾份跟進炒作的報紙娛樂版。

陰陽怪氣的貓「愛理不理」趴坐在一堆新聞上頭,這個會議,倒像是牠在主持。

『早就料到會有人想要偷拍,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肉彈花」對於這些藝能界的捕風捉影是「家學淵源」,首先發表了看法。

『就因為我們家諾門連腳都還沒站穩,公司現在上上下下急到要跳樓。』小八把每份報紙毫不遺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哎!怪我沒有管教好…』誰都知道照片的元兇是蟻旺,身為男朋友的鬼娃,愁眉苦臉地靠著一旁的柱子站著,一付代人受過的歉疚。

『鬼,你別這樣說啦!反正防不勝防,何況應該沒那麼嚴重。』阿楚勸了一勸,口氣有點不太確定地看向諾門:『是沒有那麼嚴重,對吧?』

諾門身為主角,卻實在是生平第一遭,百分之百因為缺乏經驗而十足狀況外,他朝阿楚聳聳肩,雙手一攤,只覺得人家沒有什麼刻意的加油添醋,拍的講的真正是一個事實,是一個自己很「愉快」的事實啊!

『妳說呢?花花,會怎樣呢?嚴重嗎?』阿楚又問「肉彈花」。

『坦白講,現在這種緋聞已經太氾濫了,有沒有殺傷力要看這個藝人是靠什麼出名的,消費者如果在乎的是他唱歌演戲的實力,那他外遇幾百次也不見得影響票房;不過,如果始終都是那種「妄想有一天要跟他搞浪漫」的小粉絲在擁護他,那是不是死會,還真是致命得不得了。』「肉彈花」提綱挈領地在分析。

殷天正從一開始就埋頭在雜誌裡,看的不是諾門的報導,倒是書裡那些清涼美眉的半裸照,看得他兩眼發直,醜態畢露。這時候,卻抬起頭來,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問了一句:

『死三八,妳是不是雞?』

祖父質問孫女兒是不是「妓女」,這種勁爆的對話,別人覺得離經叛道,阿楚身邊的朋友卻都聽得習以為常了。

本來,這種時候惡女阿楚必定是重炮反轟,這次聽他話裡有話,便也耐著性子跟他對答:『我不是雞,怎樣?』

『妳是誰誰誰的老婆嗎?』殷天正繼續問,還是無釐頭。

『不是,我單身!』

『妳懷了凌平之的孩子沒?』

『幹!見鬼,臭老頭到底要說什麼?』阿楚的忍耐顯然到達極限。

『嘻嘻嘻!』老人家一陣鬼笑,整自己的孫女,似乎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樂事:『我是要說,這個凌平之既沒嫖妓也沒通姦,好端端的未婚男女,也沒有未婚懷孕,這算哪門子醜聞?』

『阿爺,說是這樣說沒錯…』是小八接的腔:『不過像花花剛剛說的,有很多很多小女生崇拜我們家諾門,是暗地裡想要嫁給他的。』

『就好像花錢去買一件衣服,卻發現已經有人穿過,而且還在上面繡了自己的記號。那些消費者一不爽,乾脆就不買啦!』「肉彈花」用另外一個方式解釋。

鬼娃的眉頭皺得更深,阿楚把新聞再拿過來研究,諾門仍是不知如何表示意見地扳著自己的大手…

殷天正又回到比基尼辣妹的F罩杯上去,還不忘嘀咕:『我們那時候瘋林黛、樂蒂,可沒想過要娶她。』

『臭老頭…』阿楚壓低聲音:『有刺客。』

殷天正也極小聲地回答:『不是刺客,是那個心狠手辣的李莫愁,在門口已經偷聽很久啦!』

突然一起身:『你們繼續盤算吧!我老人家派不上什麼用場,回家打電動玩具去。』

說著說著,向門口走去,「愛理不理」前一秒鐘還在夢周公,一眨眼已經跳到殷天正的肩膀上去。

阿楚看著蟻旺在門邊一閃,不想讓鬼娃尷尬,也沒張揚。

大家有一搭沒一搭,不知該如何下結論…

蟻旺失魂落魄地,垂著頭,一路從巷口踱到八德路,轉向延吉街,又往另一個巷衖拐。

就像美國犯罪影集裡頭講過的,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犯罪者,會不由自主地回到做案現場,潛意識裡在享受犯罪後還能「逍遙法外」的「快感」。

蟻旺不明白自己的心態,唯一能夠確認的是,心中非但沒有任何快感,反倒無比沉重空虛起來。

被強烈「嫉妒」所驅使著去做的一切,報復的不是哪一個誰,好像是對於自己「要什麼得不到什麼」的嚴重抗議。

但這樣就真地能夠「因此得到什麼嗎?」,她茫然忐忑,確定的是:那些少數願意陪著她聊天笑鬧的朋友,唯一一個像她自己一樣認為自己「可愛」的男朋友,大概是就要全部失去了。

「笨蛋蟻旺,我幹嘛這樣衝動啦?』她鼻管一酸,眼眶一熱,有點想哭了。

路過一個她常光顧的漫畫出租店,對門一個麻雀很多的小公園,她腳步乏力地走進去,在一個給小朋友溜滑梯的沙坑邊上坐了下來。

這是一個很高尚的住宅區,高尚到每走一小段路就有一個社區公園。

每個公園都有幾棵枝葉茂密的樹,每棵樹上,都會蹲著一隻胖胖紅色的貓,和…和…一個老頭?

神思恍惚的蟻旺想到這裡,一下子驚醒過來,定眼一瞧,嚇出一背脊冷汗。

在她的正對面,殷天正帶著一隻眼神很睥睨的貓,用像大便一樣的姿勢,就蹲在那個滑梯架的正上方。

『阿…阿爺…』她舔舔乾燥的嘴唇,惶惶喊了一聲。

一人一貓,也沒看到有什麼動作,忽然移形換影,一下子到了身邊,還是那個蹲大便的POSE:『很後悔,對不對?』殷天正微笑著問,聲音有…嗯…有一點「溫暖」。

『還是會擔心有沒有給別人帶來麻煩,是不是?』

蟻旺沒預警地,兩手摀住臉,開始「哇啦啦」哭了起來。

『妳一邊哭,一邊聽阿爺給妳講故事。』殷天正自管抬眼看天:『「射雕英雄傳」看過吧?裡頭的「江南七怪」出身不高,武功不高,算不上什麼第一等的人物,但就因為答應了邱處機一句話,千里迢迢跑到蒙古大漠去,風吹日曬,陪郭靖長大。一待,就是十八年,因為這份信義,後來書裡有人提到,都還得翹起大拇指來,說一聲「江南七俠」…』

蟻旺仍是哭得認真,但啜泣間,比較記住要適時呼吸了。

『妳這個小妮子,這麼年輕,人是很聰明的,但有時候決定當好人壞人?會是「七怪」還是「七俠」?都在一念之間,阿爺囉哩囉唆的,妳要把話聽進心裡去,知道嗎?』

蟻旺這次倒是受教的,梨花帶雨的臉抬起來,原本想道聲「謝謝」。身旁風吹樹梢,空空曠曠的,卻哪裡還有人在?

對於諾門來說,受媒體青睞、出名、走紅、演藝機會大開、遭受狗仔隊追逐…,這些新鮮的經驗,不像他學田徑學柔道,有老師在教,有循序漸進的課程在練習,他摸索著,總覺得突兀,但依舊有趣。

相對於諾門的感覺有趣,「天衣」的主事者、投資拍電視拍廣告的老闆們…,卻輕鬆不起來。

因為像諾門這樣針對低齡市場的青春偶像,新紅乍紫,能紅到什麼地步?能紅多久?本來就還在觀望。

當初人家砸錢,是搶TIMING,有點賭博的成份,現在有了風吹草動,人家怕掃到颱風尾,安全起見,很有可能紛紛都暫時把預算凍結了。

要是能過個兩三年,已經有很高收視率的代表作了,基礎站得穩了,那時候被拍到什麼,也比較不怕啦!

天衣的老闆之一,郝一通,拼命用手帕抹著光腦袋上的汗。

『說謊!』寇經理一拍會議桌:『諾門,你必須要配合好,我們火速開記會,你要配合公司幫你編好的說法。』

諾門在公司被幾個大頭洗著腦,馬拉松式的會開下來,他只掌握到一個重點:從今以後,「談不談戀愛」關係到公司倒不倒弊,已經不再只是一他個人的事。

『嗯,好…好吧!講稿寫好,我會事先背好。』他順從地答應了。

當天晚上,在「愛買不買」放洗衣粉、電燈泡和刮鬍刀的那個架子旁邊,諾門試探著跟阿楚轉述公司高層的想法:『就說我們單純是鄰居關係,還說我早先在這裡打工,阿爺很照顧我,還教我打太極拳…,總之避重就輕,轉移焦點。…』

『諾門…』阿楚拍了拍他的肩膀:『坦白講,你不用說得這麼小心翼翼,也不必認為我會有什麼不情願,我自己學的就是大眾媒體,「遊戲規則」我懂,你做你該做的就好了。』

諾門如釋重負,憨頭憨腦地笑著。

『你應該也曉得我的個性。』阿楚補充地說:『我不在乎外表包裝出來的訊息,我看的是最內在最實在的重點。你和我,都覺得瞭解對方,也覺得能在一起是很快樂很值得珍惜的事,這比別人講我們什麼都重要。』

諾門拼命點著頭,笑得更歡喜了。

諾門住院之後,母親阿蘭開始經常會到台北來看他,知道他的工作量今非昔比,擔心他的飲食起居沒有人照顧,有時候自己開了鑰匙進去,燉好一鍋「十全大補雞」,不等諾門下工,留張紙條在桌上,便又搭了火車回鹿港去了。

這次的週刊,鬧得沸沸揚揚,她一個純樸鄉下婦人,只當看熱鬧,不知該如何關心或者焦急。只覺得阿楚諾門,兩個人都上相,拍出來的照片怎樣看都覺得般配登對。

她幫兒子盛了一碗雞湯,這次是從電視上學的香港人經典煲湯:「淮山燉雞」。『你趁熱快喝,我也該去車站了。』

『阿母,我明天要開記者會,公司希望我配合他們這樣說…』諾門低頭喝湯,挑重點把老闆的意思說了。

阿蘭聽他說話,手上沒停,把一些讓他自己有空下鍋的香菇、竹笙等乾貨,擺進料理檯下的櫃子裡去。諾門說完了,她也開始向門口走去。

『你現在是大人了,什麼事都自己會拿主意,我沒有什麼好教你的…』阿蘭在玄關穿鞋,回頭看著他。

出門前,想起什麼似地,又停了腳步:『我年輕的時候,有一個很有名的電影「小城故事」到我們鹿港來出外景,一拍就是好多天,女主角美得不得了,叫做林鳳嬌。我們常跑去看她,她很好很好的一個人,對大家都很親切,後來還那麼紅,就突然不見了;許多年之後,才聽說是嫁給那個大鼻子成龍,無聲無息的聽說又等了十幾二十年,人家才對外承認有這樣一個老婆…』

阿蘭一口氣講了好多,緩緩打開了房門:『我是老式的傳統女人,總覺得既然選好了男人,名份是很重要的,畢竟人生也沒有幾個十幾二十年。』

這,是母親臨去時的最後一段話。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天賦特別好的小孩,但我可以很有自信地對自己說: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機會和努力,「表演」這條路是老天爺,還有在座大家給我的「機會」,是一個很棒的「意外」。我有決心會竭盡最大的努力去做,不會辜負大家。而我的女朋友殷楚楚小姐,是我這一生中,上天賜給我的另一個最美好的「意外」……』

這,是諾門在記者會上引起鎂光燈閃耀到差點燃燒起來的一段話。

一段重量級的話。

一段讓「天衣」的老闆們,驚駭到差點當場嚎啕大哭的話。

『哼!我還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美女,不過就這樣嘛!』

「我的媽啊!那麼高?骨架那樣大,根本就是男人婆嘛!』

『你看你看,那個眼神,有殺氣!』

『一定是她主動的,諾門孤身在外,被她誘惑…,不對!是被她「脅迫」的!』

跌破眾多媒體眼鏡的記者會,掀起娛樂界核子彈爆炸般的激盪,接連許多天,有各種不同角度的討論在新聞版面上延燒。

大部份的藝人,用高分貝的口氣齊聲支援,認為「真實的表達,或許就是反制狗仔最有效的辦法」。

但「愛買不買」,卻彷彿成為台北東區的最新觀光景點,好奇的、挑釁的年輕女生,絡繹不絕。

『總共兩百三十五元,謝謝。』站在收銀機後的阿楚,渾若無事,對於那些故意講話很大聲的小母雞們,聽而不聞。甚至還不忘掛著微笑。

殷天正和諾門在儲藏室裡,四隻手忙著把售價的標籤貼到剛進的一批罐頭上去。

『死三八,吃錯什麼藥?按她以前的個性,老早就全都轟出門去。』

『嗯…,都怪我,委屈她要承受這些。』諾門遠遠看著自己的女朋友,語氣中若有所感。

『喂,男子漢大丈夫,少這樣婆媽!』殷天正啜了他一下:『我們家阿楚是有擔當的,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該怎樣就怎樣,她一顆心明白得很。』

殷天正頓了一下,眼睛斜斜瞅了他一眼:『說真的,那個記者會我在電視上看了,好樣的,阿爺我算是謝謝你啦…』

而這次的脫稿演出,卻也再次證明了媒體就是一個功率龐大的「揚聲筒」,所有的話語,橫向地被散播,縱向地被加重,力道深入人心。

至於這個「人心」,是廣闊到無法在事前計測的。

群眾會如何「接收」,接收消化過後會用怎樣的姿態「反撲」,再怎樣縝密佈局,其實難免仍是要賭上一賭。

或許,像殷天正一早就說的,不嫖不偷,根本就不是一樁壞事。

因此,這個當眾宣誓般的正面說明,很引起許多婦女群眾的肯定。無心插柳地,讓諾門「新新新好男人」的型像更上層樓,在一些因應而生的媒體市調排行榜中,獨佔鰲頭。

這樣的群眾迴響,不用說,給了原本七上八下的所有跟諾門的演藝成績相關的投資老闆們,一顆像保齡球那樣大的定心丸。

至於,那些情緒沸騰的少女粉絲,她們多半同時也是善忘的,一旦諾門帥到爆漿的海報還是貼得滿城都是,諾門深情凝望的CF還是一打開電視就看得到,她們的一縷芳心,全部就都癡癡迷迷地,又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