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爸打電話說他不回家吃飯了。

我和爸都很孬，我們都在逃避，當媽說她幾乎確定罹患狹心症的時候。電腦前的媽，沒在玩平時熱愛的寶石方塊，她一篇一篇搜尋關鍵字為「狹心症」的文章。我泡一杯熱茶，不像平常霸道地放在電腦桌上暗示「我要玩電腦了」，而是補位坐上爸的位置，不停轉台轉台轉台，家裡不過十三個頻道，我已經讓它們轉了一百輪。

「如果是女生，狹心症很容易被誤診」
「之前我有告訴醫生心臟會不舒服，有時候會火燒心，睡不著」
「但運動心電圖結果是正常的啊，所以醫生說我應該是更年期或壓力大」
「醫生開鎮靜劑給我，我一顆都沒吃」
「上禮拜有一天下班，五點半，我走在路上，心臟突然好痛好痛好痛」
「走到家，煮好飯，連飯都沒吃，我想躺著休息」
「躺下去的時候，心臟像是被刀刺進去一樣，痛得快昏倒」
「結果這次去做運動心電圖就有問題了，才跑不到十秒，檢驗師就把機器關掉了」

媽叨叨絮絮幫我補齊片段。那個晚上，我在加班。

「核磁共振做完，如果確定是狹心症，就要開刀」
「開刀之後，再活大概3、5年」

媽抱起橘軒軒
「喵ㄟ，我快死囉，搞不好比妳還早死喔」


我的腦袋沒有空白。
迅速計算今年虛歲26歲的我，5年後是31歲，媽說我28歲以後結婚比較好，但靠杯根本來不及，我不想隨便嫁，偏偏條件又沒好到隨便有人要，可是我想要主位上有媽媽啊，就像《芭娜娜上路》一樣，我不想要走上紅毯的祝福少了一個人啊，搞什麼，我不想。啊無所謂啦媽應該會覺得我幸福就好，一個人也沒關係。媽的，橘軒軒那妳也要帶孝，妳是邱媽媽唯一的孫子。幹，我為什麼要想這些。

「那什麼時候檢查？」
「1月31日啊，禮拜一」
「喔，妳們剛好放假了」
「對啊，醫院本來要排2月8日，我跟他們說不行啊我要開工」
「雙和很爛啦，去台大檢查」
「喔對啊，恁老盃也這樣說」


飯桌上，只有我和媽。一點都不餓，但一口一口不停把菜塞進嘴巴。

「妳什麼時候要辭職？」
「如果確定狹心症要開刀就辭」
「恩，狹心症有一個因素是壓力大吧」
「恩」
「快辭」
「妳弟還有一學期，還有畢製，還要生活費」
「只剩一學期，不是還有，辭」


表達情感的方式，我一點都沒有超越我爸媽教給我的。彆彆扭扭，長越大越彆扭。看著自己又開始強迫症，再度把報台打開，我答應營養師要找到不自虐的情緒發洩管道的。

我喜歡《父後七日》的內斂情感，但我他媽的不想要有那種機會寫出那種文章。
媽，我還沒長大，妳不准偷跑，
平常妳不是說妳跑步就會喘嗎？那還偷跑，犯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