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過生日為自己擺宴席或是被邀請狂歡慶祝，單純只為生日是母親的受難日，理當宴請母親以謝養育之恩，可憐母親早駕鶴仙去不眷戀人間。十幾年前母親過世後，幾乎不再過生日，當然，另外也因為我家女兒一直都在澳洲雪梨讀書，少了一個心愛的祝福，總帶點缺憾情緒攪擾。

母親在世時候，每逢生日或是母親節日，最喜歡我們五個孩子，親手捏摺紙康乃馨或是親手畫的賀卡當成禮物，全家大小圍坐一桌，高唱「母親妳真偉大」，桌上那個不大不小的蛋糕，閃爍著蠟燭不斷搖晃地淡黃燭光，守寡了大半輩子一生堅強韌性的母親，只有在那片刻間，滿足溫柔的氣息完全充滿在她漸漸老去的臉龐上。母親的臉龐微胖，眼瞼略顯下垂遮蓋了眼眶，但我總堅信看見母親的眼眶裡淚水閃爍點點。自己當了母親，隨著歲月的流失與小女孩的成長，尤其是在女兒出國後，形成有點無奈的反比，遠在澳洲雪梨的女兒，有年，甚至還忘記捎來祝福，讓獨自在家苦等的媽媽，陷困在重重的失落漩渦裡，無人能搭救…

到底是受到天生星座影響，或是後天個性使然，雖然有那麼點「人來瘋」性情，卻嚴重的不受商業化宣傳、不理會時下流行煽動，任何情人節、聖誕大餐等浪漫大節都與我無關，我拒絕在那樣的節日出門、抗拒在那種節日與人群爭桌搶位，我家女兒了解會哀怨地說：「媽媽每次看到人多的地方就說要回家…」倒是很久以前的某年情人節，女兒早早就從雪梨寄來A4大小的紅色卡片，歪歪斜斜的中文字，用著不同的亮光色筆寫畫著 ─ To沒有情人的媽媽~~情人節快樂~~From也沒有情人的女兒 儂儂Scarllet~~Love~~這份教人窩心的卡片被我高高的貼在客廳牆上，好幾年都不捨得取下。

單親那十幾年中，超過一半的年夜飯，女兒都不在身邊。其中有次被朋友強力邀請一同圍爐吃年夜飯，奈何天性彆扭熬不完那頓晚餐，急急先告退，駕著車直奔回家的路上，忽然喜悅得將孤獨寂寞狠狠地遺留在友人的家中，一路暢快哼唱…還有一年，在細雨飄飄的除夕夜，獨自駕車在台北市極度冷清的街道上，前往五星級酒店住宿，不知道是因為友人贈送的免費住宿卷，或是台北那夜的氣候特別濕冷，也特別淒清，偌大豪華的套房裡，軟綿綿的高級羽絨被窩卻怎樣都溫暖不了寂寞人的心，怎樣也振奮不起寂寥人的意，天還沒亮匆匆把細軟捲起回家去，直覺還是家裡好…

再婚後，重新建立了新家庭，成員當然跟著增加，需要過的節日彷彿是萌生的新嫩芽也因此順應而滋長多了許多。按照慣例遵守習俗，時下所興的定情紀念日、結婚紀念日、老爺生日、我的生日、繼子生日、繼女生日、女兒生日、母親節、父親節、端午節、中秋節、聖誕節以及除夕年夜飯……只是，是要按照誰的慣例？遵守誰的習俗？雖然我不喜歡為自己擺宴席，卻非常樂意為別人擺宴設席熱鬧場面；我不在意過哪一節日的團聚，注重的是天天或是即興的歡聚，相信只要心意在，即使是路邊攤一碗滷肉飯配上魚肚湯一樣香甜與溫馨。做人要懂事，入境要隨俗。

定情日？反正已經訂了，貨也交了，人貨兩訖之下，不要再無理取鬧；

結婚紀念？婚都結了，「使用前」與「使用後」的不同區分很清楚，用看得都懂，不用多禮；

老爺生日？一家之主，何況身為長嫂，不只是全家，全家族在這天被邀約而來的年度大團圓是一定要的。

我的生日？全家人忽然各有要事，最後，老爺是唯一陪我在巷口吃碗麻油雞麵線，過日子還是比過生日重要，麵線一碗一樣隆重盛情。

繼子女生日？不但行程早早排定，禮物也不能忘；

我女兒的生日，結婚七年以來，只在家裡過一次生日，刻意低調的延後兩天，仍舊缺少了一位成員的飯桌上才宣佈是女兒生日；

母親節？女兒的簡訊替代，老爺相伴晚餐簡單盛情卻濃郁，而繼子女仍然各忙各的，不見影蹤；

父親節？子女當然會向父親表意，屢次向老爺提議：「要不要你自己去和孩子們聚餐就好…」傳統保守的老爺始終不肯點頭，不忍看老爺為難與不願老爺難為，總在沒被邀約下輕鬆赴會……

真的不在乎是該過誰的生日還是誰的節日，在乎的是家人的齊心，在乎的是家人的同意，哪怕是巷頭的路邊攤上一碗白飯與幾碟小菜，或是窩在客廳裡的一碗香濃的蕃茄湯餃，雖然，可能是缺角不圓滿的節日筵席，只要認同是一家人，而家人的心能到，就好、就圓滿了……